出门在外

□文/张伟

眼下有一首歌，叫《常回家看看》平平淡淡的歌词，琐琐细细地道出了一些凡人心曲，却把人的心肠都唱得很软。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现在出门在外的人太多。

中国人重团聚，惧分散。但千百年来，离散之苦，使中华民族在性格特征上，几乎都带点忧伤。为生计，为名利，为事业，为混出个人样，多少人有过抛家别舍、漂流在外的经历；因战乱，因灾荒，因情感，因种种不得已的事，多少人有过出逃的选择。逃灾，逃债，逃婚，逃难，一个“逃”字，斩断了亲缘，离别了故土，告别了妻儿，一个人孤身上路，在他乡异地，品味着人生的苍凉。

当然也有“壮烈”的漂泊：那些因以身许国而万死投荒的英雄，那些因追求理想而四海为家的豪杰，那些因要使人生轰轰烈烈而不甘困守一隅的勇者，那些为改变命运而甘冒风险的壮士。他们的行为，为漂泊的人生注入了英雄主义的色彩。

在今天改革开放的时代，生存的竞争已成为人生的主题。于是，一大批“主动出走者”，组成了一支支“闯世界”的流动大军，拼杀在人生的战场上。出门闯荡成为一种积极的人生选择，甚至成为一种流行的时尚。离别家园的苦涩，已经被一股豪迈的激情所冲淡；对成功的憧憬，也会暂时抵消了那股股难以割舍的离愁。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寻找一个能施展抱负的领域，开拓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疆土，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甘愿对自己的生命，实行一次现代意义上的“流放”。

但是，人性的弱点，也会给这批现代出走者带来种种精神和情感上的伤痕。

寂寞的旅途，在充满烟草和汗味的拥挤车厢内，挨过一个个难眠的长夜。望着车厢外一闪而过的村落和灯光，家在何处？人向何方？一念及此，心头还是有一股难抹的茫然。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立足未稳的焦虑，举目无亲的彷徨。这时，多么想再一次沐浴到双亲那一丝慈爱的目光，握一握父亲那双坚实的手掌，听听母亲那些琐细的唠叨。出门在外的人，必须首先要学会咬牙度日，铁心支撑，才能战胜那些凡俗意义上的情感。

出门在外，面对一个新的世界，必须要动用起自己的全部才智：识别好人和坏人，分清机遇与陷阱，提防明枪和暗剑，明辨善恶和美丑。出门在外的人，面对一切困难，必须随时准备作出自己的“机智问答”。

拖着一身的疲惫，深夜时分，回到那个临时的家。面对孤灯冷灶，更兼秋雨敲窗，出门在外的人，是最难耐这长夜的寂寞。只能自己听自己的心跳，能自己数自己的日子，孤寂得有时都能感觉到自己头发在暗中生长的节奏。

出门在外，最渴望什么？一份无私的帮助，一声由衷的问候，一番宽慰的话语，天冷时一杯温热的香茶，烦闷时一个开心的电话。这些在平常时刻显得并不起眼的馈赠，对出门在外的人，有时竟如珠玉般宝贵。

出门在外，最惦念什么？家人的平安和父母的康宁，这是他们度艰险闯难关的精神护身符。不管路远、山高、水阔，只要故乡家里的那盏灯亮着，再黑的长夜，他们也能熬到黎明。

出门在外，是磨难，更是修炼；是付出，更是采撷；是寻找，更是收获；是成长，更是壮大。“父母面前总是孩”，只有当你跨出家门的那一刻，你才真正奏响了你的成人仪式的庄严乐曲。

以清贫挣来的财富最值钱，以闯荡赢来的安乐最舒心，以患难结下的友谊最真挚。出门在外的人，最懂得人生的价值。

如果一辈子与家人厮守，一辈子在故乡留恋，一辈子在温情中度过，一辈子只有几个熟人，这是一种清福，但也难说不是一种遗憾。只知故乡风清月朗，不识江湖地迥天高；只为儿女牵肠挂肚，不知人间大喜大悲；只知“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不知艰难险阻造就了多少奇女子和伟丈夫。这样的人生眼界，难道不浅显，不庸碌？人生得失，有时难用一种尺度来衡量，但现代意义上的漂泊与闯荡，毕竟隐含着一股喷发的生命激情。它是对懦弱的挑衅，对懒惰的鞭策，对凡俗的警醒。

欲做精金美玉之人，欲干事业之人，路有千条，法有万则，但打点行囊，跨出家门，应该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