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毛皮鞋

□文/李华政

父亲从工厂下班后，通常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拉二轮车帮猪场运泔水，8点钟吃完晚饭，再去拉猪屎，直到深夜才回家。

父亲有两双鞋，一双解放鞋，一双工人干活时穿的翻毛皮鞋。上世纪70年代有一双皮鞋那是很露脸的事。有一次，我偷偷穿父亲的皮鞋去炫耀，结果皮鞋陷进泥潭里，给打了一顿屁股。

我家很穷，我排老大，下面还有4个弟妹。妈妈由于积劳成疾，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帮别人缝缝补补。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憨厚老实，为人仗义，富有爱心。记得一天晚上，乡下老家的大婶哭哭啼啼地赶来说大伯患急病，要开刀。父亲二话没说，立刻从箱里取出给妈妈治病的100元钱，帮大伯交了手术费。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一个月吃一次肉。在我16岁那年，父亲许诺我两件事，在我高中毕业那天做一道红烧肉给我吃，去厂里做临工可穿他的翻毛皮鞋。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天竟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痛。学校开完毕业典礼后，我回家没见到父亲，外面天气闷热，我就一直在门外等他。妈妈叫我回家，我犟着，她只好告诉我，爸爸为了挣钱买肉，运了泔水后还要去供销社拉6车货。妈妈的话使我深深震动，我拔腿就跑。在东江桥头，我远远望见父亲的那双翻毛皮鞋，赶紧跑过去帮他推车。

父亲高兴地说：“儿子！你看肉，回去我煮给你吃。”

上了坡，我去帮父亲擦汗，看见他累成那样，我含着泪说：“爸，我不吃肉啦。”父亲笑了笑说：“傻孩子，不辛苦哪得世间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身后那座未盖成的楼房上突然掉下一根木头，眼看就要砸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说得迟，那么快，父亲冲上去一掌推开那个小女孩。我愣住了，眼睁睁看着木头重重的砸在父亲身上，我心痛欲碎。

父亲在弥留之际，握着我的手说：“大弟，爸爸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就那双皮鞋，你拿去穿，你长大了，妈妈有病，弟妹还小，这个家就靠你支撑了……”

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转身看到病得瘦骨如柴的母亲和一群未谙世事的弟妹，刹那间我发觉自己长大了，父亲用他的善良、正直、勤劳、勇敢铸造了我，我迎着他期盼的目光，哽咽着说：“爸，你放心，我会的。”

我毅然穿上那双翻毛皮鞋，坚强和自信透过它注入了我的骨髓，伴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