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文/桂红亮

这几日心神颇不宁静。昨晚忽梦见幼时熟稔的一幕：大哥架着我在门前的麦场上看球赛。忽然一个球直向额头飞来，我惊得叫出了声……一大早，小侄女便打电话过来，告知我大哥病了，一时心里又多了份牵挂。

大哥属牛。因父亲的牵连，小小年龄便被扣上了“富农子弟”的帽子。虽然他总是在班内第一个将“红宝书”背得滚瓜烂熟，但还是在一次与贫农子弟的厮打中，被偏心的老师当众斥责“兔崽子还想翻天？！”就这样，小学还未毕业的大哥含着泪水离开了学校。有一阵，他常怯怯地守候在学校门前的土壕里痴望着同龄人上学、放学。母亲担心大哥心里受亏，便托表哥带着他出去干活。就这样，15岁的大哥在本该装满书的烂包里塞了几个窝头，便在母亲无奈的目光护送下随着表哥的打井队去下苦力，到西安一干就是3年。大哥曾无意中提起，在大雁塔下干了半年，当时一张门票两毛钱他竟没舍得上去过。在朝阳门外的西安搪瓷厂，潮湿的环境使他染上了风湿，现在一遇到阴雨天腿就疼痛……

风风雨雨中，大哥做过小工、卖过鸡蛋、贩过菜、扛过货包，现在又换起了大米。在兄弟们的扶持下，大哥的生意在我们当地已小有名气。大哥为人憨厚。一次，门口有个卖菜的小贩车胎跑了气，附近又没修理铺。大哥二话没说，竟将自家的车胎卸下给他换上了。小贩过意不去要给报酬，大哥说啥也不要，小贩连称大哥人好。一次进货回来，清点时竟发现多出了4袋大米。4袋大米，按进价也要400多块钱！大哥日晒雨淋地忙碌半个多月也挣不来。况且货已送到家门口，钱款已清，完全可以自己留下来，大哥却说啥也不肯，竟自己花20多块钱雇车将4袋大米送回，粮主万想不到现在还有这样实诚的人！我笑大哥迂，大哥却说得很认真：“人不能昧了良心。人家也不容易呀！”

今年“十一”放假回家，一进门，见大哥正猫着腰，满手油渍在修车，裤子上也沾满了油污。大哥猛抬头看见我，诧异地问：“怎么回来了？”我才想起像大哥这样的农家人一年忙到头是没有假期的。我忙放下东西帮大哥干活。大哥是个不会客套的人，也不推让。吃饭的时候和大哥坐得很近，不经意间我发现四十出头的大哥头上竟有了许多白发，烈日将皮肤也晒成了酱色。看着他只顾埋头狼吞虎咽，我忽然鼻子一阵酸。许多苦恼的事准备憋回家倾吐的，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大哥抬头感到了我正注视着他，“嘿嘿”一笑，挠头招呼：“快吃，快吃！”又吆喝小侄子：“给你三爸盛饭！”

只有小学文化的大哥，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结。人说无知者无所求。大哥是有很多祈求的。他祈求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他始终关心而弄不明白许多国家大事，想不明白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摩擦呢？

听到大哥生病的消息与大哥相处的一幕幕情景便油然浮现在眼前。沉浸在温馨往事回忆中的我不禁在心里默默祝福珍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