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台的麦子

□文/刘照如

乡下的亲戚来省农科院买麦种，买了一口袋，临走时把十几颗麦粒落在我家门厅里。我把这些麦粒扫起来，很随意地撒到一只花盆里，几天之后，花盆里竟然冒出一簇嫩绿嫩绿的麦苗。看到这些麦苗，我心里掠过一丝惊喜。我不爱种花，也不爱养鸟，但是这簇麦苗，它让我想到了在乡下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乡下一望无际的麦田，甜丝丝的青绿味，飘在麦棵子尖穗上的歌谣，还有头顶上的蓝天和白云。那时候，我上学的路上全是麦子，我和同伴常常躺在麦垅里，看燕子和麻雀从天上飞来飞去。我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年没看到过麦苗了。从那一天起，我决心好好照料这簇麦苗子，给它施肥浇水，让它长起来。要是我的晾台上长出了一片庄稼，那真是一件让我十分高兴的事情。

过了几个月，麦子长出了一米多高，长得非常茂盛，有几片麦叶子居然像玉米叶子那样又宽又厚，煞是喜人。我常常为它浇水，或者是长时间站在晾台上，用手指轻轻抚摸它的叶子。实际上我是在等待那簇麦子抽穗，等待闻到麦穗的香味，等待手里捧上一捧新麦粒。可是我等待的结果是失望，过去了七八个月，直到那簇差不多有两米高的麦苗子发黄、枯萎、死掉，我也没有等到它抽出穗来。

后来乡下的亲戚告诉我说，麦子不抽穗，主要是我下种的季节不对。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下一次我要在秋分时节下种，然后让麦子越冬，第二年的三月底，就不愁麦子不抽穗了。亲戚又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种庄稼是没有办法，你在城里坐办公室，何苦种什么粮食！但不管怎么说，我按照乡下亲戚的指点，专门搞到一把麦种，选在秋分的时候种在花盆里。当然了，麦种很快就发了芽，花盆里冒出一簇绿绿的麦苗子。和前一年一样，几个月之后，麦子长出了一米多高，长的非常茂盛，那些麦叶子青绿肥厚得比前一次的麦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簇麦子也和前一年的麦子一样，一直不抽穗，我等到来年的五月，等到乡下的麦子打出粮食磨成面的时候，我的麦子也没有抽穗。我觉得很纳闷，也很无奈，它浪费了这么多的肥水，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肯抽穗呢？

这样琢磨了好几天，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我的晾台上没有冬天，麦子没办法“越冬”，我人为地打破了麦子季节生长的平衡。城市里没有季节，在没有季节的地方，我们看不到庄稼。我的晾台不是麦子的家乡，不是它生长的地方。就像城市里不能生长麦子一样，这里也没有真正的乡村歌谣和乡村音乐，那些被称为乡村音乐的东西只不过是哼哼叽叽的喘息；城市里几乎见不到自由的燕子和麻雀从头顶飞过；甚至在城市里我们很难看到蓝天和白云。所以种在晾台上的麦子，不是真正的麦子。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在晾台上种了两次麦子之后才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