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律外的“航线”上
■检察日报记者 张继英 本报记者 郝振宇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做小本生意的人抓到了一个“大商机”。他的钱喂饱了那些能给他“办事”的人,而且使他们欲壑难填。最终,他和那些能“办事”的人都陷入了泥潭,不可自拔。
关于本案
407库一位离休老干部在临终前,留下了这样的遗书:“我虽然仅剩下一口气了,可我就是放心不下407库,那上亿元的国有资产到哪里去了?倘若我不在人世了,请你们带上我的骨灰,与407库320多名干部职工的联名信一起去北京举报。我相信党是不允许腐败分子胡作非为的。”
位于西安市北郊的西安航空工业供销储运公司(简称407库),是中国航空工业第二集团公司下属的企业。近年来,这家大型国企管理混乱,亏损严重,企业职工纷纷下岗。不断有职工向上级反映前后两任库领导的经济问题。然而由于案情复杂,涉案人员订立攻守同盟、销毁证据,总公司纪检监察部门数次派人到407库调查,却始终没有结果。
这个案件果真难以侦破吗?
卖床单来钱太慢
现年39岁的兰斌,是山西省河津市人。这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民,在西安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早在1994年之前,不安现状的兰斌就开始在商海里不断折腾,先是办厂生产经营棉布、床单;赚到一笔钱后,他嫌卖床单“来钱”太慢,又偷偷开办了地下钱庄。但这个非法的地下钱庄没有生存多久,就被勒令停业了。
正当兰斌苦于发财无门的时候,1995年底的一天,同乡胡某来西安办事,请兰斌陪同。就是这一次的陪同,兰斌窥见了发财的机会。这一天,兰斌随同胡某住进了西安市西郊渔港度假村。当天晚上,兰斌又陪同胡某一起出席了一个宴会。宴会上,胡某介绍兰斌认识了407库的供销经理丁亚群,以及407库副总经理兼财务科长杨益民。
酒过三巡之时,胡某借故把兰斌叫到外面,悄悄向他借了8000元,说要分别送给丁、杨二人。兰斌由此明白,这两人都是407库的重要人物,要想从407库挣到钱,就必须打通这二人的关系。
区区几千元钱对丁、杨二人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几个月后,胡某又一次来西安,这一次他告诉兰斌,春节期间丁亚群曾以考察生铁为名去过山西河津,当时胡某又给了他20万元。这个巨大的数目使兰斌惊呆了,然而胡某却不以为然地说:“别看我付出了20万元的代价,他们答应除了及时把生铁的款付给我之外,还要多给我一辆汽车。
精明的兰斌自然也能计算出这其中的得与失。之后不久,经胡某的介绍,兰斌也开始与407库做起了生铁供应的生意。此后,他主动接近丁亚群,并最终撇开胡某,与丁亚群直接建立了关系,以每吨生铁比胡某低250元的价格提供给407库。
从此,兰斌开始了与407库之间的物资交易,他给407库供应低价生铁,407库则以汽车、空调等物资来支付生铁的款项。几年间,兰斌与407库的业务量不断增加,于是他把床单厂也卖了,专心做特种钢材的生意。
钱自然没有白送
同乡胡某言传身教的“生意经”,聪明的兰斌用起来也“得心应手”。而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出手”,在他将第一次行贿目标锁定在407库的主任周银生身上,却还没来得及行动之时,丁亚群主动找上了兰斌。
1997年春节后,丁亚群对兰斌说:我们周主任的女儿要到北京上大学,你是不是给个3万元表示表示?此言对兰斌来说,恰如正当瞌睡之时,有人主动送来枕头,他岂有不答应之理?他立即开车回山西取来3万元给了丁。后来在一次吃饭时,酒酣耳热之际,周银生向兰斌表示了感谢。而兰斌的钱自然也没有白送,几天后,他就从407库提走了一辆大卡车。
第一次“交易”的成功,使兰斌与周主任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周主任对兰斌自然也越来越“关照”。一天,丁亚群又对兰斌说:“周主任准备利用库里的物资给你铺垫个千儿八百万的,你做生意嘛,资金周转需要钱。你生意成功后给周主任回报个10万元就行了。”兰斌一听高兴极了,1997年5月初的一天,丁亚群对急不可待的兰斌说:“主任已经同意了,只是要开一个中层会走个过场。”
兰斌听出了丁亚群话里的意思,第二天,兰斌就回山西取回20万元。晚上9点多钟,兰斌提着装有20万元巨款的袋子等在公司门口。一见周银生开车出来,兰斌赶紧拦住了车,将钱袋子放在周银生的副驾驶座上,说:“这点零花钱留着用吧。”周银生假装客气了一下,就开车走了。随后不久,兰斌就与407库签订了“铺垫”协议。协议商定,407库给他铺垫1500万元的物资,也就是说,在1500万元的范围之内,兰斌可以先提货不付款。
干起“赔本买卖”
然而兰斌没有想到,买通了周银生,买通了丁亚群,407库这个强大的国企物资成了他生意的后盾,又拥有周银生慷慨大方给予的优厚条件,他的生意却越来越难做了。
兰斌在后来交代说:“407库给我的空调在市场上的价格只有1000多元,但是407库却要我以价值2300元的生铁折价。我明知这是在坑我,可我是个体户,想跟国企做生意就要让人坑。所以我只能将空调以900元的低价卖出,反正有407库的物资做后盾。这也是他们公司明知我欠他们的钱还要为我垫资的原因。”
与407库交易不久,兰斌就开始了负债经营。从1996年10月至1999年6月,他提取407库的大批物资,几年间欠了407库上千万元的债。1999年6月407库班子换人,前任周银生退休了,继任主任史生才来了。兰斌因欠账太多心里害怕,准备卷起行李回河津。但却被他们挡住了,让他留下继续干。
1998年正月,周银生领着史生才来到山西河津,他对兰斌说,史要接他的班,“你可要借此机会搞好关系”。其时正值河津修关帝庙,兰斌听说史生才爱搞排场,爱算卦,讲迷信,于是就给关帝庙捐款3180元,给史捐到一个剪彩的机会。
这之后,史生才狮子大开口,不断地以各种借口向兰斌索要钱财。史生才不仅贪财而且贪色,他找了个姓张的小姐做情人。这个张小姐在重庆的老家要盖房子,史明目张胆地对兰斌说:“你也不表示一下?”兰斌只好把407库的钢材卖了10万元给张小姐送去。1998年7月,史生才派人给张小姐送去一辆江汉面包车,同时又让兰斌给张小姐的重庆老家送去了3万元钱。
1998年农历八月初八,又是关帝庙会。兰斌为了讨好史生才,以史的名义给关帝庙捐了1万元,又花钱请了一个剧团到山西演出。那天村里锣鼓喧天,夹道欢迎史生才。兰斌花了4000元买了日本家用摄像机,为史拍摄了参加庙会的热闹场面。史生才高兴得忘乎所以。
然而这一切仍远远不能满足史生才的欲壑。史生才家里装修房子,向兰斌要了2万元;史生才家里的家具不能用了,兰斌又给了2万元;史生才的一个弟弟过继给别人死了,要请剧团唱戏三天,兰斌又给史10万元;史生才搬进新居后,说儿子在城里上班,路远不方便,让兰斌给他的儿子买一辆汽车。兰斌又购买了一辆长安奥拓,以史生才儿子的名义办了车证……尽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史生才贪得无厌、没完没了的索要,还是让兰斌感到了极度的无奈。兰斌说:“他们不断地要钱,我就不断地变卖407库的物资。行贿的这些钱都是变卖库里的空调、汽车等换来的……”
1998年5月,史生才说自己和杨益民合伙借钱买了一批输油管道,急着要还钱,让兰斌以他的名义从407库提取250吨特种钢材交给史、杨去变卖成现金。这笔账至今还挂在兰斌的名下。
“盖子”最终被揭开
兰斌后来交代说:“我先后给周银生、史生才等4人送过大量的现金。他们都是407库的领导,我给他们送钱,他们确实不顾一切地帮助我。”
史生才等人受贿后,利用权力低价购买兰斌提供的生铁,高价卖给西宁钢厂等地,又以407库库存的家电、汽车、钢材等国家物资折抵兰斌的生铁。兰斌为了满足这些人的欲望,几年时间,就变卖库里的物资价值近5000万元,即使用生铁顶账后,依然致使该库亏损3236万余元。
四年前,407库的离休干部和群众就开始揭发周银生和史生才的问题。一些群众的署名举报信不断发往有关部门。但407库前后两任领导口径一致,只承认407库的确亏损,认为那不过是经营不善造成的;至于与兰斌之间的权钱交易,他们归结为是407库与兰斌的经济纠纷。而所有经济往来的账面上都没有发现问题。兰斌更是钢口铁牙,什么也不肯说。
2003年4月,西安市检察院介入此案,办案组从查账入手,认真分析了账面背后可能存在的问题,发现仅兰斌一个个体户就欠407库3236万余元。于是办案组决定从兰斌入手突破案件。
兰斌此前已经多次接受过调查组的各种讯问,具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被拘留后,兰斌继续顽抗,始终不交代任何问题。后来兰斌在沉重的精神压力下病倒了。这时候,办案的检察官拿出自己的钱为他治病,给他改善伙食。兰斌终于开始交代问题。407库两任领导一窝贪官的丑行就此暴露无遗。
经检察机关查证,兰斌通过行贿的手段,先后给前总经理周银生行贿51万元,给经销部经理丁亚群行贿7万元,给副总杨益民行贿3.5万元,给继任总经理史生才行贿22.4万元,共计行贿83万余元。杨益民涉嫌贪污1.2万元。此外,检察院还查出407库虚开增值税发票总额达167万余元、逃税40.7万元的问题。
周银生、史生才、兰斌等人无疑都将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一个破损的企业却已经难以挽回。此案留下的是一串沉重的思考。
公安机关在起获赃物。
干警们在搜查案犯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