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站

文/侯天祥

表哥退休了，说是要回家乡看看，打电话让我去火车站接他。听到接站不由得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表哥1966年入伍，当时只知部队在新疆，我1970年到宝鸡参加工作后和他取得联系，他由士兵提干有了探亲假，于是、每次回乡探亲我都去车站接他。由于乌鲁木齐到上海的特快列车到宝鸡是午夜，当时没公共汽车，更没有出租车。那些年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你就是把钱顶在头顶也没人敢赚。火车站距汽车站有相当一段路程，黑灯瞎火的，也只有靠我去接站了。头两年带的东西不多，两人骑自行车去，一辆带人，一辆载东西。见面聊起各地物资供应情况，才知道他们那里是上海包片供应，内地没有此优惠。于是商量好，想要什么探亲前一个月我开始联系，他负责购买，上车前发电报，我负责接。

1970年前后，全国各地物资供应普遍贫乏，生活必需品样样紧缺。那时人们常和商店、菜店、肉店的干部职工，家在南方的师傅，列车上的乘务员拉关系。有了他们你可以捎来北京的白糖、服装，武汉的大米、海鲜，上海产的各种耐用好看的日用品。我们这些进厂不久的农村娃是没福气攀上那些人，但有了表哥这层关系我也不比谁差。

去接站的大都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少不了要捎些东西。当时商品价格全国基本统一，新疆也没加多少价。这样表哥带的东西年年有增加，年年有新样。表哥先是给自家带了蜜蜂牌缝纫机，我结婚时带过二十多斤高级糖果、红双喜香烟，凤凰牌自行车等。给朋友带过鞋、围巾、服装，青链霉素，驼毛，削发器，打火机……有意思的是朋友的女朋友让给带上海产的胸罩，表哥很难为情的费了好大事求人帮忙买回，捎给朋友后，打开一看，是海绵衬里的，和要求相反，使人哭笑不得。

接站去三四人，掐着点赶到车站，买张五分钱的站台票进站等候，有时凑巧还能买上五分钱不要粮票的烧饼。车晚点了就在站内等候，大家便议论上海货有多好，物资紧缺的情况何时能改变？火车多少年能赶上国外？火车进站了，大家忙着去接行李，出站捆扎好。这时才感觉到有点饿，到车站口唯一的国营食堂买几碗面条，荤面一角二分一碗，几碗面条下肚，身上微微发汗，大伙骑了车子往回赶。回到我的宿舍，表哥便急急的分了给各人的东西。接着聊各地的见闻趣事，交流各人近年的变化，这是个不眠之夜。

常走夜路难免碰“鬼”。1975年冬季一天晚上两点左右，我们接站回来的路上，突然从巷子里蹿出一辆自行车撞到徒弟车子上，对方的车子前圈扁了，两个小伙冲上前抓住徒弟的衣领说要赔车，否则不客气，同去的老付在部队是擒拿格斗标兵，上前一把就推开了两人，一场恶战就要爆发，表哥冷静的上前说：“有问题好商量，先找灯亮的地方看看再说。”到灯下一看人没伤着，再看自行车是辆烂车，前圈崴了，但同去接站的李师傅是修车好手，他三两下就把前圈在脚下踩平。表哥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年轻轻的干啥不好，千万不能这样。”并给五元钱了事。

斗转星移，表哥也由班、排、连、营、团升为师级干部。后来家属随队、父母去世渐渐回家少了。国家也由乱到治、由治到改革开放，物质丰富了。这回打电话接站要接啥呢？我很疑惑。

火车准点进站，表哥和嫂子满脸笑容的走来，我问行李托运了吗？他却爽朗的笑着说：“没有啦，就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梳洗用具，我是怀念以前接站的岁月才打电话让你来接。”说话间出了火车站，周围涌上来几辆出租车，表哥说：“当年咱们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三十年后会有这种景象，你说哪？”是啊、我们成天忙忙碌碌的对付日子，总有种渐变不觉变的感觉，三十年前后一比，猛然觉得身边的变化太大了。今后——今后三十年又将是个什么样的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