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读书记

□文/张小失

童年的一个冬天早上，父母亲上班去了，我独自缩在被窝里，枕边放着一本童话——《明希豪森奇游记》。这是我对被窝里读书生活的最早记忆。明希豪森先生如何揪住头发将自己从沼泽里拔出来、又如何一拳打进狼肚子掏出其内脏——至今在我眼前闪现。当时，温暖的被窝所滋长的幻梦给了我人生之初的惊喜，在没有玩伴的时光里，我却活得更有滋味。

这样的温暖和趣味一直延续到我的少年、青年时代，通常，只要不是太疲惫，钻进被窝、靠在床头的第一个小时，必须有书相伴。但当兵后出现意外：军队纪律很严，熄灯号一吹响，班排寝室就黑了，还不准讲话。一个人闷在床上睡不着，胡思乱想，就惦念起小说。不得已，只好买一支手电，藏被窝里看，这样偷偷摸摸地，反而更觉有味。一天晚上，正读到紧张处——鲁智深对那两个差人吼：“什么撮鸟……”——被窝忽然洞开，查夜的那雪亮的手电照得我眼发花！这件事导致第二天早点名时我上台当众检讨。

退伍回家后，有一年半时间无所事事，亦无心社交，缩在被窝里读书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每天晚上早早上床，杂七杂八地翻书到自然入眠：第二天醒来，一般是上午十点后，不想吃早饭，也无须起床，随手拾起一本书，懒懒散散看到午饭时间。下午出去买香烟、逛逛旧书摊，混着混着就吃了晚饭——再上床。一次，父亲说我生活很萎靡，现在想来，确实如此。但没有那一段萎靡时光，我这一生也会少读很多书。当时，为了给被窝里的读书生活增加点趣味，我还做过统计：一个月读多少小时，总共读多少字，然后算出平均数，再估算出读完那一橱书需要——4年。

还没读完三分之一，我上班了。生活规律一下子乱了！很长时间里，我是厌恶工作的，这导致我是个不成功的社会角色，心中越发留恋整天缩被窝里读书的快乐。我就想：人为何非得吃饭啊！吃饭这件事情扭曲了多少人啊！上帝造人固然伟大，但赋予人吃饭的需求实在是太残酷了。

再往后，我渐渐恢复了睡前读书一小时或两小时的习惯，而在这之前的闲暇，就写写东西自娱。日积月累，也写了不少。我发现：读书和写作是相辅相成的两件事，各有奇趣。叔本华的偏见是：读书是将自己的头脑给别人用作了跑马场。他鼓励写作。但写作久了，这个跑马场也就少了一部分活力。两相结合，就是一桩比较浪漫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