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一座“后花园”

坊间有新谚云：街上飘落三片树叶，必有一片击中老板的毡帽。如此形容老板如云，未免“文学”了一些。但若说那树叶片片都会碰响老板紧绷的眼神，则大抵错不太远——老板意识在各种社会人群中普及之快，“时尚”之疾，约莫胜过流行性感冒若干筹了。

老板意识的殿堂里，最核心最有权威的是那套别具特色的度量衡。用它度量之，人群的社会的种种特殊价值，就去粗取精地凸现出来了。你看，持有大笔资财大批细软者，不管其来历是否明白，均沉淀着极高的价值。你看，居于官位（最好是高位）者，或者执掌着要害部门的“萝卜坨坨”者，不问其行迹阴阳，亦挺立着甚高的价值。你再看，能以良心与脸皮的作价投入而产出铁锈铜绿者，甚或写字楼里噙一口“小蜜”，“行宫”之中饲一只“金丝雀”，OK厅包厢里啃一腿“花鸡”者，也一律翘拔着高高的价值……

既然老板意识的度量衡只敏感于如上一些价值，那么，在社会活动中，便谁也没有力量拨离老板意识对实在利益的寻觅与追踪的轨迹了。老板意识在胸者，从事那些单纯的或者系统的大大小小的“工程”自不必说——那是直奔赢利的主题而去的。而他们在读书看报瞧电视时，也是为着搜索并猎获“发达”的信息。自然，惦记着某人，与之打交道，拜访和接待的，亦不外乎赚取些什么的机遇。就连朋友聚会，亲戚交往，踏青一趟，垂钓半日，也要将其功利目的锁定并置于戥子上细细称一称，揣摸揣摸能够换回多大的价值。

老板意识的大纛一挥，麇集而来的各支兵马各个方队各路阵法，都如点石成金一般地物化了，价格化了，利益（利润）化了。这些“兵马”铁蹄踏向社会的各个角落，人们所看到所听到所感到的，不能不是这样一幅幅狼藉之状：精神的林子被斩削得纷纷垮杆，失去了昔日的茁壮与葱茏；廉耻感被斧斫得皮开肉绽，一片惨白；亲情友情爱情的花枝扫荡得蕾坠蕊落，只剩下一丛丛光秃的刺枝兀然而立……要恢复先前水灵的生机吗，那就交换吧，拿出你们所有的价值——但，不能保证恢复后的模样还是你们的原装！

前几年风靡神州的老板杯，高楼里的公仆也爱在桌上摆一只以示紧跟新潮，如今都被回收旧物的老头儿倒腾到哪里去了呢？时下的老板意识，自然也不可能蔸蔸都是婀娜于清泉之畔的芳草。价值观念再怎么演化，也不可能将巍峨高山变为水性扬花。人的社会价值或许可以量化评估，人的生命意义却是永远也没法秤称斗量的。

如此说来，为自己修建一座“后花园”，便决非痴人呓语。如今，土地越来越少，住房越来越高，拥有一爿私家花园不啻是茶余饭后的憧憬。可在心灵之中辟出一块憩息之地，从而在当下社会里形成“前为铺面，后为花园”的格局，则系轻易可圆之梦。在经营“铺面”的空档里，时常携上自己的精神与情感到“后花园”里侍弄侍弄，这样，于黄尘扑面的街市上赢得了可数可点的满足之后，也将赚取的一个囫囵的自我移于“后花园”中徜徉徜徉，确为一桩令人心旷神怡的美举。末了，还是壮着胆子提出一个课题：将老板意识里放射出来的目光稍稍改革一下，看别人、看自己的价值时，多盯一盯别人或者自己有没有一座“后花园”，“后花园”里“藏”着的是何等样一道景观。　（马霁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