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贺卡

[盐城]胥子午

父亲是个农民，头脑里似乎只有他的庄稼，中年因患下重病，他侍弄起庄稼来更加吃力，因而收成总是令他失望。

让父亲失望的不止是自己的身体、庄稼，还有我青春年少痞里痞气，喝酒抽烟。父亲见我流里流气，他从不过问，只是早早地把学费和生活费给我准备好，杜绝我放弃学业。父亲对我在学校的表现和成绩从不多问，事实上他清楚我这样被逼着去上学，一年将耗去家中几亩地的收成，可他从不盘算得失。

上初三那年，我被一个老师狠狠地刺激了一下，老师的冷嘲热讽不堪入耳，一时，我热血冲头，和老师干了一仗。父亲知道后，上门请老师原谅我，结果学校没有原谅，我被开除了。

不知父亲用了什么方法，又把我转到了另一所中学。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才第一次思考起自己日后的人生。从那后，我埋下头啃起了书本。第一年中考，分数线达到了重点高中，〓以3分之差与中专无缘。看着父亲日渐佝偻的腰，我拒绝了他借来的为我上高中的那一沓钱，毅然选择了复读初三。

第二次中考的结果，我被省城的一所中专录取了。当时，父亲正和我在田里插秧，村里的大喇叭在叫父亲的名字让他去取挂号信，那一刻，父亲握秧的手猛一颤，尔后，手脚不洗就冲向了田边。

父亲取回了录取通知书，逢人便夸我“三子朽木也可雕！”接着他和母亲为我准备起了上学的一切用品。

离家前一天的晚上，母亲对我不放心，坚持要让父亲送我，父亲却不同意，说我外出没有人欺侮得了。

一人坐在去省城的汽车上，心里真有一种落寞的感觉，到了学校看到同学们的家长忙前顾后，我真有点忌恨父亲的绝情。为此，我到校一直未跟家中写封信报平安。直到那年的元旦将至，看到同学们纷纷买贺年卡寄给同学、昔日的老师、家人，我才恍惚起想家的念头。

买了几张贺年卡，寄给一些要好的同学，剩余的实在不想再寄。当有人问我怎不寄张给父母，我木愣着，草草地写了一个“好”字便作应差寄给了家中。

这以后，我再也没有给父亲寄过什么贺卡，我觉得父亲不懂，甚至他会认为这是浪费。

毕业后，我留在城里工作，很少时间回家；自己成家后，回家的次数更少了。而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做了父亲的我，猛然感觉到父爱有时是一种沉默。那年父亲生日的时候，我挑张生日贺卡给他寄去。

后来携妻抱子回家过年，问母亲生日卡收到没有。母亲说父亲拿到时反复看了好几遍，他也没告诉母亲那是什么画纸。以致于后来，他莫名地和母亲吵了，一架。

原来，母亲因忙于给我的儿子做棉鞋，她翻到父亲的那两张贺卡，一看是挺括的画纸，随即便剪了鞋样。当父亲发现时，两张贺卡已被剪成一双“小脚”，气得他和母亲几天不说话，末了略带哭腔说，那是三子寄来的贺卡，是要珍藏的……

那一刻，我的泪下来了，止不住暗誓：爸爸，是儿子忽略了给您的祝福，以后，每到新年，我定会用心为您寄张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