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漫步

□文/陈元武

总有一些思绪在这个季节里躁动不安，就像那些树、草以及所有的流水。空气在这里变得滋润，所有的冷酷和寂寥，已然远去，我从逝去的时光中读懂了雁阵排列成的每一行文字。沿着山的脊背，绿色在延伸。绿是一种最强的力，穿透了所有的禁锢，像核子能一样迅速膨胀，向四面八方漫开，终于覆盖了所有的土地。枯草被淹没了，死亡成为过去，新的生命茁壮地重现，往日的辉煌再一次战胜了冬天的萧杀。当看见一片被践踏得光裸的小径上重又长出鹅黄的嫩草尖时，我不得不停下脚步，默默地注视着它们，向它们致以最高的敬意。

我写过许多关于春天的文章，我觉得我还没有写完所有的感觉、这个季节值得泼墨大书特书。早先在杭城读书时，我觉得西湖最佳的景色就是春色，尚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我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变化的征候，柳树还没有绽出芽骨朵，桃花也还没有绽放的迹象。但一阵阵拂面的风中夹杂着一丝丝滋润的湿意，这是不远的钱塘江上吹来的风，还有远郊的田野的风。风在这个古老的都市里像个游侠，在美丽的西子湖边伫足流连不去。湖水最为敏感，漾着细密的涟漪，她们之间的最亲密的接触，在西子最动人的地方开始。长桥上乜乜着双双两两的情侣，草在变化着最鲜艳的色彩。六桥烟柳，弥漫着唐宋的余韵。长长的甬道通向苏小小的芳茔，四边的柏树森森郁然，山径的石隙苔藓斑驳。在记忆中的那条小径中，一辆油壁香车袅袅地远去，四色流苏在风中摇晃。

在离着湖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口与茶有关的古井，这里离春天最近，当茶园繁衍出第一茬芽尖，关于茶的故事就从此开始了。一片片带着灵气的茶叶在热水中袅袅地舒展开，一抹酽酽的绿意从此就浸透入延续千年的文章中了。还有那一片翠竹林，更让一曲江南丝竹响彻了幽寂的时空。这曲子从南朝一直走到了今天，白居易听过，苏子瞻听过。翠竹总是与绿结缘，不会因季节而褪色。在早春的翠竹林里行走，无法体会大多的乐趣，没有敲骨曳金的清韵，没有鸟的喧噪，甚至于虫的呢哝。风吹过，沙沙声在读着一个词——清高；竹影婆娑，写着许多“个”字。消瘦的“个”字，在消瘦的地上茕茕孑立。唐朝的寒山僧对拾得有句名言：“竹影扫阶尘不动，鹤渡寒潭水无痕。”其实，竹子就是最高的禅师，它写字，写在影子里，无痕亦有痕，无痕是形，有痕于心，否则，寒山就不会有上述的心得。

在春天里行走，走的是一种轻松与惬意，不妨让心也放飞于天际，就像那一只只随风摇曳的风筝。在麦田里行走，在长长的河堤沿行走，与流水相伴，与绿色相伴，流连于金灿灿的油菜地或绯红万顷的桃林。可以随口唱一句词，可以想一些与这个季节有关或无关的心事，可以欢跑，像一只狡兔或一只老鹰。在一株斜倚的老梅旁伫足，听一段远去的清曲，或者折一支，插于心境之中，留住一截袅袅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