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刘鹏

·杨乾坤·

刘鹏走了，以三十八岁之英年！惊闻噩耗，心里震颤，十一月二十三日送刘鹏，更是悲从中来：夺我年少，苍天情何在！

忆昔十五年前，刘鹏大学毕业分配至报社，英姿飒爽，一表人才，眉宇间充满练达之气。他是学新闻的科班出身，一经升华，写新闻作品便不是干巴的说教，木然的叙事，而是有情致有文采，爽然可读。即令写文学作品，亦是引人耳目。刘鹏籍长安，我曾编发过他写长安某废寺的文章，考其名称时，他纠正讹传，推想本名，言之成理，出人意表之外，读之而三叹：后生可畏，此人物也！我们多次长谈，他飞扬的神采，谦虚的品质，奋进的豪气，至今历历如在目前，而刘鹏遽然作古，悲夫！刘鹏与我曾同在一部门工作近两年，他正直精勤，学而不厌，对工作的极为称职，对事业的精益求精，使他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因其高，便脱颖而出；因其坚，遂被拔擢。拟被任命为另一部门副主任时，上峰征求意见，我说，从个人感情和部里工作计，我不愿他走，为其发展和前途计，我愿意他走，并向他祝福。

一帆风顺的刘鹏，不料被病魔侵蚀，他一面悄然治病，又临病不爱身，全力投在工作上。嗣后的几年里，刘鹏果然不负众望，而副主任，而主任，而副总编，年纪刚过而立，成了总编，真也难得。

在总编任上，刘鹏在竭心尽力。为了报社，他以东晋将军祖逖相激励：“祖逖统兵北伐，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此江！’”然而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路难行，也要行，故而浩然之气统之，精熟业务随之，恶劣风，假声气，全不为动。

他曾经中夜起长叹，而为报社忧；他也曾与大家多次探讨业务、研究学问。有次我去他办公室，见他在读流沙河的《草木篇》，正看到《毒菌》篇：“在阳光照不到的河岸，它出现了，白天，用美丽的粉衣；夜晚，用暗绿的磷火。但是连小孩子也不会去理它，因为妈妈说过，那是毒蛇的眼睛。”流沙河因这篇文章被打成右派，刘鹏看此文章，我也见了他忧郁的眼神。

忧郁，忧郁，却不知病由此深。病益深，他工作愈尽责；愈尽责，正气愈是磅礴；他拿青春赌明天，不信东风唤不回。他也有过笑的时候，那是在工作顺心之后。2002年冬日，有天下午快两点了，刘鹏找我，言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要在新工地举行开工典礼，时间定在当日下午四时，马上向我索贺联，并叮咛该公司名曰“宇恒公司”。约摸十几分钟后，他来办公室取走了我作的嵌名联，联曰：

宇内称雄，伟业起三秦，美矣嫽矣；

恒心标异，广厦连云汉，唐哉皇哉。

刘鹏持联欣然而去，两心相近自然尽在不言中。后来听说，此联被书法家书写后，刻在了宇恒公司大门两侧，联后只署有四字：“长安三、大”。

翌年春日，惠风和畅，刘鹏体恤衫，白西裤，满面春风，我见他还说了句：“风流倜傥”。刘鹏报以含蓄的笑，谁知没过几天，他住院了。在动手术前，我在病房见他气色很好，他一笑：“刚输了五百毫升血。”我们相别时，举手相劳劳，别情共依依。我祝福他早日回到报社，却谁知挥手自兹去，刘鹏再未能如愿而返。出院后，他不得不休息，继续与病魔抗争，又念念不忘报社和报纸。倘若假以时日，假以康健，谁也不会怀疑他大展鹏翼，云程奋飞。谁知他终至一病不起！谓天有眼兮，何不给刘鹏增寿；谓神有灵兮，何不将刘鹏保佑；刘鹏不负天兮天何如此绝情；刘鹏不负神兮神何可诅又可咒！

涕泗交横，病彻心脾，伤刘鹏君，悼刘鹏君，送刘鹏君，念刘鹏君，而为作挽联，联曰：

从北海徙南溟，九万云程，堪痛中途折羽翼；由记者到老总，一身正气，定还广宇作长虹。

（注：刘鹏系本报原总编辑，2005年11月21日因病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