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咸阳] 张海娟
送走了工会慰问团的一行人,她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丈夫的遗像。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无血的唇。“快要过年了,我们来看看你……”慰问团的一席话,像针一样刺的她心痛。在以往她总是盼着过年,因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丈夫回来才会多待几天,或者她带孩子去工地,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团圆几日,可如今,他走了,年将怎么过?俗话说人生有三大不幸:少年丧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怎么偏偏让她遭遇到,她才刚刚四十岁,儿子才十三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不敢细想。
她忍不住去想他,去爱他,去恨他,去怨他。结婚十八年了,相守的日子总是很短,期待的日子总是很长。她最恨他不爱惜自个的身子,玩命地工作。在她去工地探亲的日子里,为了能让他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她宁可背上“母老虎”的恶名。他得了“妻管严”的外号,在她的面前,唯命是从,但一投入工作,就到了忘我的境界。她病了,一连多个电话打过去,他都说忙,回不来。逼急了,打发一个懂医的女同事回来给她输几瓶液。她深知他的心在路上,在桥上,在隧道中。暑假,她带儿子去工地看他,过了开饭时间,他不想给食堂添麻烦,把他们娘俩带到工地附近的一个小馆子,要了两碗面,她刚端起碗,就看到面上一层灰。她生气地说:“你想把我娘俩吃病!”他不好意思地说:“没关系,我有时忙,误了吃饭时间,就来这吃面,不碍事。”她心疼地望着他,嗔怪地说:“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胃,吃出病来,可咋办?”
他果真病了,当然不全是吃出来的,他是项目长,工作忙,压力大。由于地质因素,隧道接连三次塌方,他的身心受到沉重的打击。他开始感到胃部的不适、剧烈痛。确诊的结果是胃癌晚期。她几乎要崩溃了。她不敢奢望他能活两年,哪怕能活两个月,活到过年,全家人回趟老家也行。她的祈祷没有用,快过年了,他却化成了灰。
丈夫的葬礼她没能参加,她悲伤过度,太虚弱了,医务所的人来家里给她挂上点滴……
葬礼结束了,儿子默默地回到她的床前,她握着儿子的手说:“酒店订了饭,你代表妈妈,要给每一个来给你爸爸送行的人敬酒,要给他们说声谢谢”。儿子没有吱声,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儿子正上初一,课程紧,没有时间去伤心。也许是他化悲痛为力量了,而她不行,十多天了,始终走不出悲哀的影子,特别是在年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