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糖的爱情也甜蜜

[江苏]　纪云梅

母亲于一次体检中，查出患了糖尿病，这下，家里的上上下下都对“糖”这个字高度敏感起来。

父亲有一手精湛的厨艺。我结婚后，他曾对我说，烧菜一定得加糖。后来的实践中，我也把这句话当作了真理，除了煲汤，别的无论是凉菜还是热菜，一律会放糖。但是有一天，当我回娘家，在灶台间忙得热火朝天时，我却再也找不到糖罐了。猛然想起，父亲烧菜，已经不会再放糖了。

是的，只有父亲才会将母亲的一切记得那么牢。他们在许多年轻的邻居眼里，无疑是那首《最浪漫的事》所唱的那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隔壁的小两口经常吵架，好起来时，也会问父亲母亲：你们年轻时肯定不知道有多好。父亲母亲便笑着，一脸的甜蜜。

这时的我便不忍揭发他们。其实他们年轻的时候老是吵，老是吵，特别是父亲，抬手就能打母亲，母亲的杀手锏便是回娘家。父亲便计算着母亲的离家时间，不超过5天，他便去接，母亲回来后仍然操持家务，过一段时间又吵，然后再走。小的时候我真是特别厌倦这样的日子，特别厌倦听到他们的吵，那时候我便巴望着快快长大，然后快快离开他们离开家。

我才开始去省城念书的时候，父亲写信告诉我，现在不跟你妈吵架了，你却不在家了。现在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你，把你从前的故事一遍遍地重复。你在家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你其实就是我们的调和剂呢？我们对不起你，让你一直在我们的争吵声中长大。父亲的那封信让我哭了很久。

真的从那时候起，父母亲便不再吵架。后来父亲患了喉癌，做了声带切除手术，只能发很小的声，母亲更是对父亲百依百顺，她怕父亲发急。而父亲似乎也没了脾气，无论母亲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微笑着看。每天早上母亲把父亲喊起来去晨练，等父亲跑了几圈回来后，母亲就递一块毛巾给父亲，然后端上粥，拿出热乎的鸡蛋。母亲患了糖尿病之后，父亲把糖打入了冷宫。每天饭前半小时，父亲总会问母亲：你药吃了吗？一天三次，从不会忘。就在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中，父亲母亲成了恩爱的楷模。

几天前，父亲母亲来我家小住。每次烧菜，父亲总是亲自掌厨，他每个菜总要装成两盘，小盘放糖，大盘不放糖。母亲告诉我，自从她患了糖尿病，无论到哪家走亲戚，总是父亲烧菜。小盘放糖，大盘不放糖。我看着父亲，眼里的泪想出来。那个时候，我知道，不放糖的爱情也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