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煤的民工

[宝鸡]　秋子红

我上班的这家化工厂里有着许许多多民工，他们像我们这些终年在生产一线倒班的工人一样披着一身夜露上班，迎着早晨初升的朝阳下班，就是吃饭，也是在厂区的小灶上同吃着一碗四毛钱的片片面。与厂里的正式工不一样的是，民工大多在包装和煤场从事着装运化肥、拉煤等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那一张张沾满煤灰布满汗水时常汗津津的脸，很容易使人将他们和厂里的正式工区分开来。

那天，去厂区后面的造汽楼上检修设备。干完活，当我沿着造汽楼外的铁梯一级级下楼时，忽然看见楼下马路上缓缓走过来一个拉着满满一车煤块的民工——那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瘦弱汉子，此刻他埋着头，如果从煤车后面望过去，你绝对看不见他的一颗脑袋。可能是马路上路况不好的缘故，现在，他使劲曲着腿，弓着腰，脸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他的背上，一件沾满煤末煤灰分辨不出本色的旧衣裳上脊背早已被汗水溻湿，他使足劲，煤车终于从一个小水洼中拉出。当他抬起头时，我这才看见，在他涂满煤灰乌油油的脸孔上，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嘴巴和鼻子！

有冷风从远方呼呼漫了过来，头顶的乌云里，又有冷冷的秋雨一滴滴冰凉地落下来，我忽然不敢再看下去，我怕我眼里不争气的泪水一下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我眼前这个拉煤的民工，是否像我碰到的许多人一样也抱怨过生活？我忽然想起我去世多年的父亲，父亲生前也是一个像这个民工一样的农民，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从没怨过谁，天旱了，雨涝了，庄稼歉收了，父亲不怨天，也不怨地，他只是像往常一样默默耕种，一样将汗水挥洒在脚下的泥土里。我眼前的这个民工，一定像我的农民父亲一样，也绝对不知道抱怨什么，他只知道用他一副并不宽阔并不结实的肩膀，默默拉起生活之中属于他的一切，用他睫毛和额头上流淌的汗水，去挣取一分属于自己的微薄工资。或许，他也有过不满有过抱怨有过渴望，但这些都深掩在他涂满煤灰的脸孔上，喑哑在他缄默的喉结里，在这个世界上，如今恐怕已没有多少耳朵愿意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