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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07年11月07日
百味·国际
04

我的树

[西安] 王月文

每次回老家,站在水泥铺成的院子中央,看着漂亮的小楼房,总觉得这一切有些刺眼和突兀,找不到故园的感觉。耳边仍然是熟悉的乡音,喝的仍然是家乡特有的甘甜味道的井水,深吸一口那带着清新泥土与庄稼气息的空气,我问自己:哪里不对劲了呢?东墙边一大堆我不太能叫得出名字的花在殷勤地开着,我突然发现我的树没有了!

那时院子是简陋的,土墙,瓦房。人们没有闲情欣赏花花草草,种下树也想日后能有现实的用途,但这些树对于我的影响却是远不止这些。

我是家里迟到的长孙,我出生那天,爷爷格外高兴,就在墙角栽下了一棵椿树苗,从此我就和它有了某种联系。爷爷常乐呵呵地叫住我,让我和椿树比个子,我哪里是它的对手?后来知道不仅是我,其它树也不能和它一争高下。椿树是生长极快的树,常常是一大截一大截地往上长。每当夏天来临,它身上寄生两种昆虫,约两公分长,长着灰色翅膀的叫椿媳妇,如黑色五子棋一般擅长装死的叫椿牛牛,他们密密麻麻爬满树身,吮吸着树汁。可椿树决不会因此而生病,他依旧茁壮生长着。直到今天,我都认为我的椿树像个好脾气的大哥,提供给椿媳妇和椿牛牛一方家园,让他们悠然地享受天伦之乐。我知道我的椿树是善良的,懂得体恤的。

栽下另一棵梨树苗时,大家争论过一番:李子树,苹果树,杏树……管他呢,反正是棵树苗,栽下它长大总有用。小苗在大家的疏忽中,竟也倏倏地长起来了。记得是个春雨的早晨,我放学回家,突然看到窗口那朵朵洁白,是梨花!它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着自己。那些白色的花朵不胜风雨却不愿低头。在雨中,那洁白竟带着静谧和神圣!我突然觉得心中某种东西被触动了,张大嘴巴站在它面前,我想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懂得了什么叫做美。

桃树是野生的,枝干细而柔韧,不像现在矮化了的品种那么壮硕。我常一进大门就看见它枝叶随风摇摆,就像一位善舞的女子在摇曳身姿,很有点自我陶醉的样子。有一天我居然发现它打了花骨朵,红色的小骨朵踡缩在毛茸茸的包叶中,看得人心里痒痒。一天傍晚,我终于等到它开花了,那粉红色的花朵一副娇羞不堪的样子,我突然有种拥它入怀的冲动。一朵,两朵,三朵……树上的花被我摘得干干净净。我怕弄伤它们,就用衣襟兜着去给爷爷看。爷爷一看,急得直跺脚:“这是头花,你怎么把它全摘下来了?它再也不会开花了!”我大惊失色,果然,第二年,第三年……它再也没有开过花。我常想,它就像一位少女刚动了春心就遭此厄运,从此一定是自闭了,那扇心门再也不愿打开。我知道因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深深地伤害了一棵树!多少次,我从它的枝丫下低头走过,那些舞动的枝条在提醒我: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每个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

我如今悲哀地站在院子里,我的树呢?我不敢问它们是如何被伐倒的,我能感受到那份痛苦和无奈。便装作不经意地问父亲:“椿树能做什么?”答:“椿树木质不好,做个锅盖还行,轻巧。”“梨树呢?”答:“可以做案板。”“桃树呢?”答:“编笼筐,做镢头把。”

我心里越发悲哀,我的那些有灵性的树啊,怎么能变成锅盖、案板、笼筐和镢头把呢?可它们在人们的眼中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我站在它们曾经生长的地方和这一片空寂对视着,我的树在我眼里没有了,但我知道,它们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走不出我的生命了。

佛说:一木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我想我的树即使做了锅盖、案板、笼筐,也一定会保持它的灵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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