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雪夜

[湖南]　柏兴武

毛里小学是我教书生涯的第一站。这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学校是一个破庙改建的，自然不在村里，它在4个村的中间，我的9个学生就来自这4个村。其中，有一个很小的村子只有一个学生，这个学生很特别——16岁了。他不是痴呆，只是家穷，错过了读书，现在想读，家境也好点了，我又答应他旁听，他就高兴地来到了学校。他叫蔡军，山村人最常见的名字。正是他，让我感受到了雪夜的温暖。

那是一个深冬的下午，我正上着最后一节课，外面下起了细雨，紧接着是一阵坚硬的“米沙子”的敲打，随后，雪花飘舞起来。山村孩子见惯了下雪，9个学生无视雪的存在，更不要说欢呼了。放学的时候，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冰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要不要分三批把学生送到村。只送三次，因为蔡军肯定不用我送。

我正考虑怎么送学生的时候，有两个村来了家长。还有最远的一个村的两个学生，他们才八、九岁，不送，不放心；送，太远。我正犹豫，蔡军跑到我面前说：“老师，我送他们！”我看看跟我个头一样高的他，笑了：“好，我们一起送，我也想看看山村雪景。”

一行四人行走在雪地上，一点不滑，因为还没人踩过的雪地软绵绵的。两个学生还边走边抓起雪在脸上搓擦，叫也叫不住。没送多远，家长来接孩子了，我跟蔡军原路返回。快到学校的时候，蔡军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昨天晚上我弟弟尿床了，我能不能到您那搭床？放心，我会洗澡再去的。”蔡军说完调皮地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啊，我也想要个伴，这么冷的天，不要洗澡。”蔡军见我答应了就“呵呵”地笑。

蔡军在我还在烤火的时候就上了床。我在心里想，孩子就是孩子，个子高也是孩子，一点也不懂事，睡了也不叫一声。

窗外寒风呼呼地刮着，火慢慢变小。我拿书的手已经冰冷。

“老师，您该睡了。”蔡军轻轻地叫。“你怎么还没睡着？”我问。“没呢，等您呢。”

我上床。被子里暖烘烘的，我摸摸蔡军睡的那边，竟然冰冷。原来蔡军先睡在外面给我热了被子。蔡军用手摸着我的脚，说：“老师，您的脚好冷！”他一摸，我本能地缩了下脚。他问：“老师，我的手是不是很跟矬子样？”他一问，我才感到他的手粗如锯齿，我的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他毕竟还没成年啊，就吃了这么多苦！我又把脚放直了，说：“没关系，没关系。”他一把把我的脚搂在了他的软肋下，一股暖流涌向我的心头……

那个晚上，我想着自己平时睡在床上，冷一截缩一截的，情不自禁地流了泪！第二天，我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测。蔡军是故意找理由来为我暖床的。

从那个晚上开始，我感到山村的雪夜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