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咸阳）连忠照

我的印象中，我的父母不要说爱情，就是连感情恐怕都没有。

儿时的记忆里，父母都是为人单纯善良的人，什么事情，都是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一辈子吃了不少亏。按说，两个善良的人走在一起，应该和睦相处，事实却正好相反，他们一生都磕磕碰碰的，没有多少安宁的日子。

我的母亲做事优柔寡断，不善理家务，而且特别喜欢听别人谝街坊邻里的闲传。有时正做着饭，忽然听有人说谁谁家里的什么什么事儿，就听得入了迷，忘记自己还要做饭。等到了生产队放工吃饭的时辰，才慌慌张张地赶回家里，手忙脚乱地拾掇饭菜，自然什么饭都做得马马虎虎的，甚至我父亲回家等了很久，依然不见饭菜的踪影。父亲的脾气又火暴，在地里劳苦了半天，回到家里，饥肠辘辘吃不上饭，便忍不住连吼带骂的。母亲总是不服，两人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家里就鸡飞狗跳的，我和姐姐总被吓得大哭，惹得村坊邻居纷纷赶来相劝，弄得一家人常常吃不好饭。

那时候，我们常常羡慕人家父母的和睦，别人也总是说我父母之间没有感情，想想也是，那年月人们结婚，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俩人结婚前能见一面就不错了，谁能了解谁呢？说白了就跟碰运气一样，你碰到了谁，就跟谁结吧，相处得好不好，全看你们的命好坏了，能凑合着过日子就算很幸运了，谁还敢奢望什么感情呢？

一眨眼几十年就过去了，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母亲也六十多了。我已二十多年没有回家，只留下年迈的父母，在家乡那个灰暗的土屋里过日子。特别是今年，父亲连续生了几次病，性情慢慢地改变了。有好多次，让他在城里安心治病，他人是住了下来，却总是一遍遍地说：你妈一个人在家里呢！要不，买了什么吃的，他就说：留一些拿回去给你妈吃。晚上看电视，他又记挂母亲喜欢看电视，可家里那个黑白电视总是看不清……

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想着我一个人在城里，就带上一些自家种的菜蔬，来城里陪我过节，而母亲总放不下家里那几只母鸡，操心破屋里的一点可怜的物件，硬留在村里看门。于是，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就喃喃地念叨：你妈一个人在家里呢，她咋过节啊。有时说着就落了泪，我见了暗自惊异：原来父母之间，也有自己的感情，只不过他们那一代人对感情的表现，不同于现在的人罢了。

我也明白了，作为夫妻，在一起度过一辈子，纵然曾经有过多少的怨恨，可是终于有一天，当时光的沙漏，过滤掉生活中的那些杂质，留下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生活中那点点滴滴相依为命的记忆，那些温暖人心的东西，会像岁月留下的一个美丽的痕迹，让他们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反复咀嚼、回味，从中感受到人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