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照片

李丹

那一年，父亲养了两头大肥猪，特意卖了，要带着我们姐妹去北京看天安门。记得那天是一个少有的晴天朗日，我们兴奋得一个晚上睡不着，早早地坐上火车往北京赶，一路上目不暇接地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心却早已飞到了北京天安门。

三个小时后，我们惊喜无比地站在天安门广场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和妹妹手牵着手在广场上走来走去，父亲则一直饶有兴趣地站在一个照相的摊子前不肯离去，后来，他把我们招呼过来说：“我们照个相吧，留个纪念，叫你娘看个新鲜……”我们姐妹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和父亲一起站在镜头前，情不自禁地笑着。那该是我一生最有纪念意义的相片了。这张相片一经我拿过回去，就在班里的同学间传开了，看到他们抑制不住的羡慕，我的心里就比吃了糖还甜蜜。那是一张很特别的照片，刚刚照完就可以拿到相片，我们拿到那张相片，在手里用力地甩着，渐渐地就显出了整个影像，就像变魔术一样。父亲拿到那张相片左右端祥着，最后，有些遗憾地说：怎么一辆车也没有过呢？照片上，我们父子三人微微笑着，一脸的幸福与快乐，雄伟的天安门成为整个照片的巨大背景，只是因为缺少一种具体的参照物，真实的天安门仿佛是家乡照相馆里的布景一样，这让父亲很是有些失望。父亲犹豫了半天，决定让我们姐妹再照一个相，这回，一定要照上一辆路过的公交车，父亲和照相的人说好，照相的人一口答应下来，我们等在那里，盼着有一辆车路过那里，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车，只是很遗憾，镜头并没有捕捉到它，我们和父亲一样遗憾。

这张将近照了近四十年的照片一直被父亲宝贝一样地收藏着，那样的年月里，大多数的相片都被装在玻璃镜框里，悬挂在家里最醒目的墙壁上，唯有这两张相片，父亲是不许的，直到后来，母亲换了更大的一个玻璃镜框来装相片，镜框里有一些空白，父亲才拿了出来，放在镜框最显著的位置，一有人来，他就踩在小板凳上，用手指给人家看：瞧，这是我带两个丫头在北京照的，可真是北京啊……父亲的言谈话语间充满了骄傲与自豪。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去北京，说起北京却有说不完的话，仿佛那里不是遥远的北京，而是他生长的家乡，那样亲切温暖，总让很多人萌生出去北京的愿望。

今年十月，弟弟开着自家车带父亲又去了一趟北京，北京的变化让父亲惊叹不已，特别是夜晚那一条条彩色的车流更是让父亲感慨不已，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张老照片：想当年在天安门照张相都照不上一辆车，没想到现在满眼满世界都是车了，连我儿子也开上了汽车……父亲呵呵地笑了，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