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村后的那条小河
□王如明
我在村东有个家,在村西也有个家。村东的家是奶奶家,村西的家是外婆家。我在村东奶奶家住十天,又到村西外婆家住半月;或者村东住一天,村西住两天,随便。但我更愿意住村西的外婆家,因为离外婆家不远的村后,有一条让我流连忘返,快乐无限的小河。
河堤上的两排岸柳,婆娑迷人,绿荫匝地,招来无数大大小小的鸟儿,也招来了如蜂的我们——一帮童子军。我们无心赏柳,尽管它们亭亭玉立,绰约多姿;我们无心乘凉,尽管那柳荫如烟,怡神爽心。童心喜水,我们要的是水中的泼洒,水中的浪漫,水中的梦幻,水中的激情。我们来到河边,急急地脱去衣裤,争先恐后地跃入水中,打着水仗,喧嚣着,嬉闹着;逞能地比赛着,搏击着;玩着花样地潜泳着,仰浮着;憋口气下沉着,相互捉弄着。有时像泥鳅,有时像河狸,有时像浮鸭,有时像水蛇。疯够了,闹够了,玩累了,爬上岸,四仰八叉,赤条条地躺在柳荫下,微风吹来,伸伸懒腰,小小的心儿也陶醉。柳叶间隙洒下斑驳的金辉,柳枝上的小鸟腾挪跳跃,发出啁啾的天籁之音;小河仍在欢快地唱歌,唱的是我能听懂的儿歌。听,那莫不是远房的三舅一见到我就笑嘻嘻对我唱的儿歌吗——“小河水,哗啦啦,羊儿来到外婆家。外婆家,有大树,吃着鸡蛋喝着醋……”我小时爱吃煮鸡蛋,又爱喝醋,三舅就编唱这样的儿歌逗我,我听着就甜甜地、傻傻地笑。侧一下身,绕过妙曼舞动的柳枝,遥望天上的五彩云,心中又涌出许多五彩的梦想,涌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对遥远未来懵懵懂懂的憧憬……歇够了,爬起来折柳条,编花帽,将圆圈儿的柳条花帽戴在头上,像头戴花环凯旋的武士,一个个咋呼着,奔跑着回村。当然,忘不了,进村前得用路上的浮土在腿上搓一把,防止大人在腿肚子上划道道,若让验出白道道屁股上又得挨揍呢!
感恩村后那条小河,它给了我童年的欢乐,给了我少年的遐想。我日后的人生,也多与它维系——当我人生途中遇到困难时,总想到在水中的搏击;当事业低迷时,感觉是在潜泳;当做事成功时,总感觉头戴柳条花环,快乐无比;当做了错事急忙去掩饰,多么像当年在腿上抹一把土尘!更重要的是,一个少年在岸柳婆娑的河边的遐想,无疑是人生起步的动力,用水中搏击的坚毅和果敢,去实现自己的五彩梦想。
离别故乡多年后的那次回乡省亲,离村还远,心儿就跳得不行。举目遥望,“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未几,泪水已模糊双眼。到家的当日傍晚,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那条小河,哪里还有影踪?村人说,河水断流,已有十数年,加上小工厂排污,就成了臭水河,留它无用,反成祸害,就平了它,现只靠深机井灌溉。呵,“工业文明”,农村也依稀可见。但它毁掉的岂只是一条小河,毁掉的,是今日的村童再也不会有的乐园;毁掉的,也许还有今日儿童的明天。望着空旷的田野,我不禁发出一阵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