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清清泔河水
□陈益发
我相信我生命里始终有一条河在天长地久地流淌。我懂得这条河已经流淌了许多个年头,而且渐次成为我血脉中的一部分。我的身影漂泊,深藏在心中的河流也会随之漂泊。它就是泾河的一条极其细小的支流——泔河。
泔河是一个睡梦中的孩子,它携带遥远的神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北面沟地飘逸而来,朦朦胧胧,似亲非亲地环抱着我们的村庄,然后又极不情愿地东南而去,注入那庞大的母性的泾河。
春天,南河沟美丽迷人,到处充满绿意。满河沟里是嫩嫩的青草,艳艳的鲜花。沟谷的南坡上一片一片的杏树林,开粉粉的红花,繁密团簇,烘云托月。远远看去,一树树流光吐焰的火球,喷射妩媚和瑰丽,那飞红的气势,足以让少女羞涩少妇汗颜。北坡上是一排一排的梨树,梨花点点,银洁白雪,扯起一溜白练。而沟的中心地带,泔河,恰似风中的细腰女子,碎步流星地穿过绿草地和芦苇荡,清净明流地闪亮着身段。常常,我被她柔滑的肌肤吸引,仰躺在绿草地上,伴羊儿吃草,狗儿戏蝶。头顶是蓝蓝的天空,脚下是九曲萦回的舞动。我想入非非,陶醉于纯情的喧响。
夏天,南河沟变得生动可爱,欢畅淋漓。杏子儿黄了,梨子儿青了。岩鹰在沟谷盘旋,群燕在芦荡呢喃,最不起眼的蜻蜓,也一排一排穿梭在洼地和草丛中。而此时的泔河,犹如热情大方的南河沟的主妇,用她那清爽和干练迎接前来叩问的每一位客人。清晨,一群一群的村妇和孩子就造访她了。她们背大包小包的衣服,从太阳升起的时刻洗涤、一直到晌午日端。河水清流,笑声清流,愉快的心事全变作一件件揉洗净洁的衣物,晾晒在绿绿的草地上。阳光下,河沿上到处是赤脚的女子,华丽的衣物。孩子们是不甘寂寞的,一大早就精光着身子泡在水里,摸鱼抓虾,撵打嬉戏,一日里没个安生,仿佛水中的泥鳅,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时光。若不是母亲们的喊叫,他们是不会上岸的。一天里的收获高悬成网中的条鱼和瓶中的蝌蚪了。夕阳下山的时候,有妇人呼儿,有少女笑闹,有娇儿寻物,有羊群嗷叫。一溜的人群蛇行在沟坡上,一路的说笑吊悬在崖畔上,久久地在空中回响……
秋天,南河沟独具风韵,温柔敦厚。浓浓的成熟的光芒映照着这块质朴的土地。后晌里,常有闲人入沟,在河滩地里刨红薯,砍柴禾。一伙一伙的孩童在牧羊。游戏不再是下河水了,却一律地在沟道里寻找喜欢的猎物。河水就孤静地流淌,像初婚的少妇,那一弯一曲的腰身,扭动多情的姿势,给我们勾画出了一幅秋日幽思的意境来。
冬天,南河沟模样枯瘦,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怀揣无数远离尘嚣的秘密。沧桑的沟谷里是一抹白净的雪迹。黑色的斑痕是游狗踩踏的诗行。疙疙瘩瘩的河床上铺展着明镜一样的薄冰。在河的拐湾处,一滩瘦水晶莹见底,窸窣作响,像是正对谁人诉说孤独和落寞。往日那些喧闹的场面没有了,大地像一尊刀凿的单色雕塑,把个冷峻和澄洁突现出来,给人们以遥远的苦思和追忆。而这种景象,萧瑟空旷,心胸廓朗,成为思绪里永远张挂的画框,定格在心的面壁上。
啊,泔河,我可爱的故乡河,我盼你永久清亮亮地流淌着,流淌着,成为岁月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