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机

□文雪梅

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我家还在关山脚下的一个山坳坳里，山大沟深，地处偏僻，人们的生活过得还很贫瘠。

一天，在县城上班的父亲买回一台“燕舞”牌录音机，可成了周围的稀罕物，乡亲们纷纷跑来看个究竟。

那是一台相对半导体大一点的机器，红褐色的木质机箱，放在写字桌上整整占了多半边。要知道，这可是全村少有的“洋玩意儿”，也是我家唯一的一台现代化家电。每次，我总会按照父亲教我的那样，小心翼翼地插上电源，轻轻放上仅有的一盒秦腔磁带，顿时屋子里传来李爱琴雄厚动听的《周仁回府》里的唱腔，加上动听的乐音，响亮的声音一直荡漾在村子上空。

隔壁的高利爷听见了，跑过来，仔细端详着录音机，听着优美的音乐，不住地点头微笑：“好，人啊，就是神！能造出这么好的东西来！”我知道，高利爷性格孤僻，很少串门，总是独来独往，从不和人说话。

听母亲说，高利爷是个老牌大学生，有份体面的工作，年轻的时候娶了年轻漂亮的外地媳妇。可是，那姑娘心高气傲，婚后，生了孩子后就跟别的男人私奔了。高利爷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在爱情面前却很脆弱，人气得浑浑噩噩，最后辞掉了工作，回家抚养起儿子来。那时，高利爷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去外地打工了。那台录音机能吸引住高利爷的目光，真的是魅力无穷。

奶奶说，高利爷是个好人，孤独地过了一辈子。每次，我都故意把录音机的音量放到最大，希望热闹的秦腔声能穿过墙壁，传到他的耳朵里，给高利爷带来快乐。

还别说，自从有了那台录音机，高利爷脸上露出了笑容，也隔三差五到我家里来串门，和我们聊天，谈他的儿子、还有那个伤他心的女人。也有时候，高利爷会跟着录音机里的唱腔学唱几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年夏收时，高利爷的儿子回家了。有一天，他忽然要拿他从南方带回的一把藤椅换我家的录音机，说：“这藤椅本来就是给我爹买的，可是，他对你家这台录音机喜欢的不得了……”一向善良的父亲自然要忍痛割爱，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但那时还不到十岁的我，说什么也不肯换，非要那台录音机不可。就在父亲“偷偷摸摸”把录音机提出去时，我躺在地上哇哇大哭，一百个不愿意。

后来，高利爷得了一场重病，第二年就离开了我们。从此，他再也听不到我家录音机里的音乐了。

我一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心就一阵阵痛，我对自己说：当初，把录音机，换给高利爷的话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