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明亮的罩子灯
□姚元忠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起罩子灯就会想起母亲。
小时候,家乡没有电,照明用的是自制的煤油灯。煤油灯虽然比早先的麻油灯盏先进,但依然昏暗,容易被山风吹灭,更有一股不好闻的煤油气味,尤其是灯苗上冒着缕缕摇曳的黑烟子,挨着灯学习,会把我们的鼻孔熏得灶洞般漆黑,擤出的鼻涕也是黑乎乎的。
有一天,赶集的母亲突然带回一盏罩子灯。罩子灯无疑是从商店里购买的,我们对它充满了万般的新奇。罩子灯分为灯盏和灯罩两部分。灯盏下部有圆圆的底座,灯身中间却“大腹便便”起来,似乎是为了装许多煤油。灯头是铁的,捻子是线编织成的,足有七八毫米宽,远比煤油灯大气。尤其是灯上面能插上两头细中间粗的玻璃罩子,透明晶亮。
到了晚上,母亲小心翼翼给它灌好煤油,用火柴点亮后,屋里一下亮堂了许多。我们继续好奇地观赏着、实验着这盏罩子灯。越发看出它相对煤油灯的诸多优越性:好看,亮堂,省油,不怕风吹,还可以将灯苗拧大拧小,尤其是它再没有那摇摇曳曳令人讨厌的煤油烟子了,我们的鼻孔再也不会成为黑烟囱了。
那盏罩子灯大约用了大半年,一次我在收拾桌子上东西时,衣袖将灯罩子掀翻了,咣当一声,薄薄的灯罩子落在地上,成了七八块。母亲闻声赶来,好一阵责怪。我也在心里不断地自责。次日,母亲拿了十几枚鸡蛋让我去集上商店换灯罩子,谁知灯罩子已经脱销了许久。回到家里,我一声不吭地用起原来的小煤油灯,止不住的泪水暗暗地流了下来。突然,第二天晚上,母亲又将罩子灯点亮放在我们的面前。我才发现,那被摔坏的玻璃罩子竟被母亲用胶布密密粘合修补起来,虽然看起来像个满身都是绷带的伤兵,但完全可以使用。我们心里一下高兴起来,因为我们又能在明亮的罩子灯下看书写字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为了复原这个玻璃罩子竟熬了大半夜,手指被破碎而锋利的玻璃划出了好几条血口子,而摇曳的老式煤油灯的灯苗也将母亲额上的头发烧了好几绺呢。每当想起母亲为我们如此用心良苦,我们读书学习就愈加发奋。
那时的母亲年轻勤劳,除了在生产队劳动外,还用蚕丝织些网子(一种用来兜拢妇女发髻的丝织品),到几十里外的几处集市上赶集出售以换点小钱。一次,母亲归来,手里竟然用绳子串着四五个灯罩子,我们知道那是她用劳动的血汗钱换来的。母亲用一只好灯罩换掉了那只几乎不能再用的破灯罩,将其余暂时不用的灯罩子小心翼翼地挂在高高的墙上。她对我们说,你们细法着用,这些灯罩用完了,你们的书也就读成了吧。我们说,我们一定不等这些灯罩子用完,就把书念成。就这样,明亮的罩子灯一直激励着我从小学读到高中,一直陪伴着我们走过那段贫瘠而又难忘的青葱岁月。
而今,罩子灯早已从我们的视野里彻底地消失了,母亲也已作古多年,但儿时的罩子灯依然清晰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明亮于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