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诗我(散文)
颢文
那时,妻不爱诗我爱诗。分居两地,妻作为小小县城里一个小小官儿——某科级单位的化验室副主任,算是个九品吧;她一天或砸矿石测SO3,或下乡进矿山,相聚时的亲亲热热,也冲淡了这些诗的不合谐;何况青年夫妻之间,是一章古老、隽永而又甜密的抒情诗哩!
我在某地委机关报任编辑,生活在一座稍大的城里,或在办公室涂涂改改,或在乡下陪西安来的友人采风,或和赐教云云的文学青年切磋诗艺。去妻那里携带一本《星星》或是《飞天》,妻照例是懒得理的。一次,我说,我把你写到诗里了。妻怔了怔,脸绯红,眼神怯怯的,便在包里翻腾起来——这首名曰《方格与方格交响》的发在《长安》上的诗,的确有这样几句“听到远方苗条温柔的妻子哟——胸脯上一组丰满的乐音”。妻一遍遍看了,竟说,这首诗写得不太坏。
不久,妻也调来报社工作。宿舍仍是我那14平方米的一间,我那不足二周岁的调皮的小女儿,有灯光便要乐而不肯入睡,以至于影响第二天上托儿所。我只得每周用七分之三的夜晚住在办公室里,以读诗想诗写诗;早晨送女儿去托儿所的重任非妻莫属了。几次,早晨倾盆大雨,且逢妻身体不适。我惶惶然,忙向妻致歉。妻日,你大学时就爱好文学,现如半途而废,岂不可惜?又日,我们小家庭基础薄弱,广开财源乐而为之。妻辞色皆恳切之至。
我松口气,也叹口气。
友入有信来,约合出诗集,各筹资千五百元。我惆怅,便把信夹在《星星》中了。妻在家里翻出这本《星星》,对上面刊登的我一首《妈妈》破例褒奖一番——诗中又出现了她的形象。我淡淡地笑,便想作罢;她却热切地说,诗集事大,且机不可失。彩电暂不买。我忙凝神看她,妻辞色竟庄重之至!
一夕,妻问我:诗之手法为赋、比、兴?为何有的诗句不符合语法规范。我才知晓妻对诗的兴趣愈发有了。我没笑,我很热切,便讲起象征、通感、变形手法,讲起艾略特和泰戈尔,也讲起我发在一些三流杂志、报纸上的杰作。不几天,发有我作品的那些杂志、报纸,都被妻子一一翻腾后齐齐整整装订起来。不珍惜自己劳动果实,妻说。每周讲一次诗,妻又说。有新作先让她看,妻再三叮咛。
《长安》诗编来信说,我的字写得太潦草,影响了发稿。妻看后不高兴了,罚我洗三天碗。说看不上我这个大学生写的字。妻便包揽了抄诗稿的差使。
在小家庭里,我们便多了话题:诗。
妻认可后寄出的诗,命中率高了些许。
和妻有嚼不完的话了——不再是单调了。
我明儿也写首诗,可我不让你看。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