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以“笑”作怒

高时阔

《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外号“凤辣子”。然而在曹雪芹的笔下，这位“辣子”发怒时却很少是横眉立眼的，而往往是“冷笑”一下，以表示其怒极、气极、恼极。

第十四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期间，一天按名册查点人数时，偏偏有一位分管迎送亲客的女仆不知凤姐的厉害，无故迟到。凤姐将她传来，“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原来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虽是“笑”着说，但却“笑”得令人发惊。

第三十六回，凤姐因王夫人问起月例银子，疑是赵姨娘告的“状”，心里十分气恼，从王夫人房中出来后，当着众下人，冷笑道：从今以后，倒要干几件刻薄事。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这是凌下，以显其威，同时也是说给“众人”听的，谁要和我作对，小心“秋后算总帐”。

第七十一回，邢夫人当着许多人的面“给凤姐没脸”。凤姐虽“又气又恼”，“憋得脸紫胀”，但仍只是“回头向赖大家的等冷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及至王夫人细问究竟时，尽管凤姐此刻窝了一肚子火，还是“笑着将昨日的事说了。”因为这是自家的婆子给她难看，她当然不便直接顶撞，只能作解释，但为了在下人面前保住自己的面子，“冷笑”一下以表示自己不在乎，这实为上策。

第六十七回，凤姐因听到了贾琏私娶尤二姐的密事，顿时打翻了“醋罐子”立即严词讯问跟随贾琏的家童旺儿和兴儿。这时，她竭力强压怒火，一会是“微微冷笑”，一会是“笑了一笑”，但这“笑”无疑是“座山雕”的“笑”，难怪兴儿一听“早吓软了”，“战兢兢地朝上磕头”。

脂砚斋在书中批道：“凤姐恼时，偏用笑字，是章法。”这“章法”就是文学形象的典型性。凤姐以笑作怒的特殊表情，不仅使她的怒态获得了一种异乎常人常态的独特形式，而且也使她的“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的奸狠歹毒得到了更加生动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