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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88年05月03日

陕西工人报第4版 夜色温柔 图片新闻 老马 图片新闻 鹰歌 角落里 绥德的汉 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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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版
04

夜色温柔

李佩芝

怕走厂外那坑坑洼洼的小路,便抄近儿从厂里生产区穿过。因只是个家属,理直气壮不得,悄悄折过传达室,偷儿似的快活了。

夜色深沉。厂外那小路太寂寞,太坎坷。不知归谁家负责,反正一年到头泥泞,让人怕走。

厂里是另一个世界。大大小小的道儿都平平直直的,摸黑走,心中也坦然,何况还有机声,人声、灯光、树影……

许是在纱厂生活久了,总对这儿的一切怀有一种柔情。星空下,厂房异样的巍峨,机声却柔曼了似的,冲淡了夜色。

路边一片灯火。我突然发现,那花木簇拥的一座小洋房不见了。那些齐整的冬青,那些四季幻着色彩的花丛,都消逝了,灯火辉映下是一片新的基建工地。

几个人在灯下指指点点。我凑过去,认出同楼的一位工程师,他朝我笑笑,戏谑地道:“可别让她听去,我们刚花了几千元的冤枉,别让她再笑我们。”

一问,才知道,这儿盖厂房,动工前,请示了市文物保护单位,说这地方不属于遗址范围,可挖土动工了,水泥浇铸了,有人通知停工……谈来谈去,厂长陪了许多天,吃了许多顿饭,送了好多条红塔山香烟,最后又给报销了二千多元的车马费,说是为厂方撤销禁令上下来回的文件盖章之必须……

“厂里这么多事,硬着头皮陪着,真急死人了。”说话的是厂长了,夜色里,看起来很年轻,很温和,不是平日里工人们形容的样子。

“他们扯皮,我直打瞌睡”厂长笑起来。

“每天都得十二点后才能睡呀!”工程师说。

“真的,有次开厂长调查会,问星期天你最想干什么,我说想睡觉。可星期天也不能睡哟,几千人的厂,什么事没有,我就从没有自由地过过一个自己的星期天呢!当然,谁叫我当这倒霉的厂长呢!”厂长开朗地笑了,听不出一丝倦意、仿佛他对自己的不自由,也是一种自豪。

我听人们说,他是这厂里第一个承包厂长,干劲很大,一上台就把一大批多余的干部调进车间了,有人赞扬他,有人骂他,也有诅咒说,他不知道这老厂水的深浅,将来会吃苦头的。然而,厂里生产还是大有起色了。我早想找机会和他聊聊,不料在这闲暇的夜色里碰在这儿,便忙把想法告诉他。

“可别。”他摇头又摆手。“我这厂不先进,连中流也算不上,只能算个中下等,有什么好说的呀,我才上任一年,结果怎样还不知道,不能见报……”

我向他解释,我希望理解他,也希望他被所有的人都理解。理解他的追求,他的决心,理解他的苦恼与快活。一个厂长、一个新上台的承包厂长、他是青面獠牙的么?他是诡诈多谋的么?他还是一个平常的凡人,是个冲入激流的斗士!

“当然,我希望被人理解。”他望望夜空,夜空神秘而玄妙,他又朝我笑笑,笑意是诚恳的,“有些青工骂我是资本家呢!”他们知道什么是资本家啊!厂长苦笑了,好象共产党的干部都是些多吃多占的坏家伙似的。半夜里,常有调皮工人打电话给我,说怪话,甚至说某车间失火了……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不理解我……工人说,我们上夜班的辛苦你厂长知道么,你倒在家里安稳睡大觉……

我想想,也笑了,下了中班,或上夜班的工人,给厂长挂个电话,以为把厂长从梦乡中拽出,是一种报复的快意。厂长自然要接电话,无论什么时候,他有责任……只是恶作剧的小伙子不知道,厂长睡得多晚,有多少事情揪心。

星辰在浩缈的天际闪烁,不知在倾诉什么;灯光把树影婆娑的舞姿投进工地,真有几份嘲弄,夜色异样温柔,人心不温柔么?朝归家的路走去,心里还掂着那工地上挺苦恼的承包厂长。不过,我还是为他庆幸、这个六十年代纺织系的大学生,如今有了几千人的大厂,不是有一切机会来施展自己的抱负与才干么!

工人们是不喜欢平庸的厂长的,没有人喜欢。厂长哟,你自己要证明自己。

流动的夜色里,不时飘过一个、两个系着白围裙的轻俏的身影,宛如迷漓的幻觉。走出厂区,雄浑的机声交响乐渐弱了,我仰望星空心中蓦地涌出一股柔情,今晚,不会有人再乱打电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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