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的汉
常新
我去陕北办事。受那几部“西部片”影响,对这片神秘的高原充满浪漫的向往。实际却很失望,既没有听见一句信天游,也没有看见一朵山丹丹,甚至“白羊肚手巾”也未遇到。一位蹲在公路边的老汉倒是扎着一条手巾,那手巾和他背后的黄土完全是一个颜色。
绥德是陕北有名的大县,相当的热闹和开化。但我感到,越是热闹和开化的城镇,它的地方特色就越淡,越没看头。
既然到了绥德,我还是想见识见识绥德的汉子。如果说信天游、山丹丹、白羊肚巾之类象风毛麟角般难得一见,绥德的男人可满街都是。旅店门口有个摆烟酒摊的小伙子,身材健壮,鼻直口方,穿一件红蓝交错的花格子衬衫,嘴叨胡萝卜般粗细的雪茄,头发还人为地卷起来——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假洋鬼子”就是众日传颂的“绥德的汉”……
那天中午忽然下起了大雨,旅馆里有人喊:“下水道堵了!”我忙爬到窗口,见几个女服务员正向一个瘦老头比划,他是这里的头儿——经理。旅店的房屋是狭小的天井院,下水道在院中间,上面扣着个厚重的石头盖子,平时人们将剩茶洗脸水泼在上面,现在,积存的雨水已将盖子淹没了。
旅店的过道里,站着那个摆烟酒摊的小伙子。他是进来躲雨的,他把自己的杂货也搬了进来。经理想了想,过去对他说:“给你两块钱,下去把水道给捅开。”小伙子没听见似的,动也没动。“给你五块,五块钱可以吧?”小伙子两只胳膊搭在胸前,嘴角鄙夷地抽了抽。
这小子!几年前,他恐怕还是个穷光蛋吧,也许象高加林一样可怜巴巴地卖过蒸馍,那时给他五块钱,他会玩命地为你卖力气;现在他发了,成万元户了吧?说不定昨晚还去掷过骰子,在赌桌上扔掉大把钞票而满不在乎呢,五块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老头火了,“滚!把你的烂摊子给我搬出去!”积水已涨上院台,就要漫进屋里。老头让人拿来一根撬杠,他挽起裤脚,露出精细的腿杆,正要下到水里,小伙子却拉住了他:“你要是不说钱字,请我给你帮个忙,我二话不说就干了。你也太小看人了。”小伙子抓过撬杠,一步跨下天井,檐水“哗”地倾泻在他的花格子衬衫上……
离开绥德时,心里已有些许满足,因为,我领教过“绥德的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