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报告文学）

雒新岭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水池边，就着水龙头喝凉水啃干馍。他咕得儿咕得儿喝着，象是渴极了，馍也很干，他啃一口，在嘴里咀嚼半天，才伸伸脖子咽下去。我本来不会和他说话，因为他这人长得太平常了，中等个子，黑黑的脸，穿一件军装上衣，黑的良裤子，极一般的打扮。我是见他喝够了，吃足了，朝一棵大树下走去，那棵大树下依着一个象是氧气瓶的足有一人高的钢筒。上边写着：泾阳县乙炔气厂，正是这几个字吸引了我，我走过去问：“喂，乡党，你是从泾阳来的？”

“嗯。”他答道，头并不抬起，靠墙坐着，眼睛牢牢地闭着，像是很疲乏。

“我也是泾阳来的，来联系加工几件活。”

他睁开眼，瞅了瞅我，很累的样子，“你在泾阳哪个单位？”

我对他说了。

他又瞅瞅我，说“咱真是乡党，我是来推销产品的。”他慢吞吞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上写：泾阳乙炔气厂厂长赵科社。

我有点惊讶，问：“乙炔气不就是电石泡在水里产生的那种气体吗？你推销电石，还是推销乙炔气？”

“你说用那种方法产生的乙炔气，已经过时了，现在正时兴这种——”他指指身旁的钢瓶儿，“我就是来推销这种产品的，可习惯势力顽固得很，人家不相信，这次来了，是准备免费送给他们用的，只要求把钢瓶儿退还我们。这是我们镇长想的办法。他说旧社会上海一个美国无赖就是用白送煤油灯的方法推销煤油的。用户把煤油点完了舍不得扔煤油灯，就又买煤油灌上，他后来因此发了大财。我们不能白送钢瓶儿，那价值太高，可以白送给气，只好这样了，产品要打开销路，尤其是一种新产品，不来真的人家会信？你们国营企业可不行，白给咋上帐呀？再说能象我这样喝凉水啃干馍地干吗？咱这可不能马虎，咱是集体企业，老婆娃的吃饭穿衣都在这上头了，要豁出命地干哪！”

他忽然侧耳听了听说：“打铃哩，上班了，办事去！”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蹒跚着脚步向办公楼走去。

我办完事，从楼下经过的时候，见他正在一间办公室里和那里的人高声说着什么，不停地给人们散着烟……。他看见我忙跑出来说：“你事办完了，我的事也妥了，我表演给他们看，他们领导说只要确实有那么多优点，钱还是给的，就冲你这精神……这下我们成功了……”

他脸上喜滋滋的眼睛充满血丝，嘴角还沾着几粒馍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