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终点
——从火葬场开始的采访
刘业勇 李忠效
办法很快找到了。在火化工人的协助下,老成又重新对火化炉和入尸车进行了改装,在升高炉膛炉面的同时又降低了入尸车的高度,使落差缩小到最低距离。经过试车,性能良好,但大家还是不放心,为了检验一下落下去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都争着要上入尸车,所有关于活人不躺入尸车,不进火化炉的忌讳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还是让我来吧。”成秉仕拨开众人走到入尸车旁,“入尸车是我设计的,我先试试。”
他一歪身躺上了入尸车,人们嘱咐他用手托住后脑勺。一切就绪,入尸车载着成秉仕向炉膛缓缓开去。他的身体全部进入炉膛,入尸车停下,他身下的车板缓缓裂成两半,他的身体轻轻落下炉底,几乎没有声音,他感觉没有震荡。接着入尸车退出。成秉仕这个身高一米八零的大汉,在仅仅七十公分宽、八十公分高、二百三十公分长的炉膛中完成翻身、调头的动作,等他从炉膛里爬出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为了把炉瞠面铺得更柔软,成秉仕又捧着一捆雪白的绢纸爬进炉膛,最后为总理铺炉……
下午四点三十二分,火化车间那部专用电话响了。
“请八宝山方向准备好,总理的灵车四点四十五分准时出发。”
消息一传开,八宝山大门外成千上万的群众立刻停止了一切活动,顿时哭声一片。
载着周总理遗体的灵车准时从北京医院出发了。灵车开得很慢。从北京医院到八宝山,沿途站满了为总理送别的群众,大家都是自发而来的,没有人组织,也不用维持秩序。总理的灵车一过来,马路两边的人群立刻整齐地站在马路牙子上面,没一个下来的。只是到处哭声震天。
灵车队在路上缓缓地走了一个小时,于下午六时零六分,到达八宝山。当总理的遗体被抬下灵车时,八宝山立刻响起一片悲天恸地的哭声。
总理的遗体被推进告别室,随灵车来的中央领导同志和其他工作人员分别向总理遗体作最后的告别,总理穿着那袖口磨出毛边的浅灰色的中山装安睡在花丛之中。
六时四十六分,周总理的遗体乘电动入尸车进入了四号火化炉,这时,聚集在八宝山火葬场广场上的悲痛的人们,不顾一切,冲开由警察、解放军战士和民兵组成的警戒线一齐拥向火化间,想最后再看一眼亲爱的总理。火化间的大门被悲恸的群众捶得咚咚作响,而人们撕肝裂肺的哭声几乎盖过了咚咚响声。没有人能阻止这海潮般滚动的人流,火化间的大门外群众越来越多,甚至连警卫战士、民兵都“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托举总理遗体的车板缓缓裂开,总理的遗体无声地落在了洁白的绢纸上,入尸车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入尸口的铁门轻轻合上,点火在即。
没有人愿意点火火化。火化间外群众在哭,火化间内的工人在哭,火化间内外一片悲痛欲绝的哭声。
工人们的手在颤抖。
担任火化任务的杨万泽、刘占海、李淑琴几位同志都是技术娴熟的师傅,但是现在他们的操作都不熟练了。甚至摸不住油嘴开关。
谁也不忍心为总理点烧这灰化之火。
火,终于点燃了。但喷出的油量很小很小,给的风量同样很小很小,火化工人想再多看一看我们的好总理,哪怕是多看一分钟一秒钟也好。
事先准备下的不锈钢火化工具被冷落在一边,没有人动用它们一下——总理为人民操劳了一生,怎么忍心再惊动他刚刚开始休息的身躯?
晚上点五十分,火化完毕。工人们对炉膛进行了强制降温。总理生前的秘书和警卫员来到取灰口,精心地为总理收取骨灰。
他们先把大块的骨炭收集起来,然后又用湿毛巾把砖缝里的细灰渣也一点点收集起来。
凌晨一点,周恩来总理的骨灰由一辆红旗轿车送往劳动人民文化宫,然后,遵照总理的遗愿,由空军飞机找着骨灰撒向祖国的江河湖海山川大地……
不知为什么,我们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幕幕古老的和现代的、奢侈的和简陋的丧葬礼仪,但一切的一切,倾刻都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了。
周总理,您在哪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