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疯妻
秦子/文
提起我的疯妻,那可真是一言难尽,文革前一年,本来大学榜上有名的妻,由于严重的“家庭历史”问题,被大学招生办莫名其妙除了名。文革风暴中老岳父惨死九泉,妻那位军校的男朋友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也分道扬镳了。纤柔、文弱的妻在这一连串的重击之下,终于精神崩溃了。那时出身工人家庭的我不知吃了什么豹子胆,竟执著地爱上了这位疯女子。这爱和着人生的酸甜苦辣,在世人不可理解的眼光中,我们相伴相携走到了人生的中年。
妻善良而纯真,病情稳定,头脑清醒时是典型的中国式贤妻良母,上孝公婆,下爱儿女,且对工作有一种难能可贵的负责精神。单位一位新调来的领导同志,看妻踏实、能干,委妻以工段长的重任,妻实言相告:“我是一位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患者,不可担此大任,请派别的同志吧。”一席肺腑之言,感动得那位领导同志热泪盈盈。一次,一个爱占公家便宜的人从工厂盗走50公斤红铜,妻及时上报,勇敢揭发,使那人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气得那人大骂妻是精神病,疯子等等。如果不是领导及时严厉地批评和同志们对那人的强烈谴责,妻也许真的就要犯病了。
妻一旦大脑失控,病情复发时,那可是极悲惨的,她能一连三四天倚床而坐,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无论我怎样劝导都无济于事。记得一次,我在厂里参予了一项重大技术改革,当我终于为画出了一张满意的图纸而欣喜若狂时,妻却一把夺去撕得粉碎,说那是整人的黑材料。当时我的嘴脸一定很狰狞,我一步步向妻逼去,当抡圆了的巴掌就要甩向妻时,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僵住了,望着妻憔悴发黄的面颊和呆滞麻木的眼神,我忍不住抱住妻痛哭起来,我真该死,我怎么就忘记了她是个病人呢。“哦,妻你醒醒吧,那恶梦般的昨天早已成为历史,然而那昔日的魔影为什么久久不肯离你远去?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医好你的顽疾,我愿倾尽所有,在所不惜。”妻脑子清楚之后,为此事很是内疚了一阵子,以后的日子,每当犯病之前,她总好象有预感似的,她总要告诉我:“剑,我好象又由不得自己了,如果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可要多迁就啊。”或者干脆讲:“你把我送去住院吧。”每每听妻说这些话时,我这个七尺男儿总忍不住泪眼盈盈。
如今我们的一双儿女都考上了医科大学,实现了母亲当年梦寐以求的理想。孩子们说,他们毕业之后要努力潜心于精神病学的研究,当然也是为了亲爱的妈妈和千千万万个精神病病人们。
妻啊,你是幸运的,你周围生活着许许多多你爱和爱你的人,你的丈夫也将一如既往,不改初衷,与你相厮相守,直到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