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妻子的数落

许景荣　许法成

鲍社会，43岁，共产党员，1971年参加铁路，在西安西站干装卸工已22个年头了。他年年都是站上先进，近几年还是分局和路局的先进。人们称他是老黄牛式的装卸工。带着采写他的任务，我们找到他，他却象大姑娘，咧嘴傻笑，两眼挤成一线，双手膝间搓不停，一言不发；只好与他小组两个伙计聊，岂料，那俩伙计说话是桃核解板——两句（锯）：“他不怕苦和累，工作拣重的干，是个燎人！”这种鉴定式介绍，使人雾中看花。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我们骑车在西安市郊的西北角，七拐八转地来到鲍社会家，恰好老鲍和妻子都在。说明来意后，没想，妻子象竹筒倒豆子般地数落起老鲍：

“写我叫人？有啥写的！一年到头就知上班干活，不瞒你们说，为上班我俩没少打过捶！”那嗔怒的神气与泛红的脸颊，掩盖不住她那喜悦之情，“他呀，把工作看得比啥都重要，轮他上班，就是天塌地陷，也要去。家里盖房，亲戚都来帮忙，可他照样上班。一天清早到了紧火处要上盖板，他推车要上班，我追到院子，扯着车后座，不让他去。他掰开我手，要去，我俩便在街巷打起来。他手把我攉倒，跨上车一遛烟跑了。”

“前些年仨娃小，轮着看病吃药，给娃看病，他总推给我，怕耽搁上班。”讲到这儿，她语气低沉，喉咙发哽，“今年5月11日，二女子在纸箱厂上班时，机器砸伤右手。娃送到医院，大夫要截指，手术那天，该他上班，我拉住他死活不让走。他硬要走，还说“我不会提手术刀，也不能替娃受疼，有你和她姑、姨在哩，我在这儿谋乱！你看他，还是娃她爸哩……”她双眼盈水，俯首泪滴，稍息，道：“手术后，娃疼得豆大汗珠直淌，我心象刀扎一样难受。娃住院40多天可他照常上班。”

“家里的事他不操心，还反倒让人操他心。去年10月的一天，早上9点他应下夜班到家。可我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他才恹恹地回来。一问才晓得，当班的货运员装车时，未点清货物件数，下班清仓，发现少装一箱往户县的货。当时货车已发，货运员急，想派人把货送户县，我外人提上那箱货，坐早上7点去户县的客车送去了。我在家等不见人，还以为他上班耍了麻达！他们小组谁家困难，谁有了病，他下班就去探望，常常让一家人不是等他到日落西，就是三更夜。”

“我外人，看眉眼还精灵，其实哪，瓜眉实眼！”她嗔笑地指着坐在一旁的鲍社会，“8月31日那天，我外人上白班，我到站上找他有事，当时，他正向工长要求，把从锦州到的一车货争来，叫他们小组卸。原来这车货装的多塞的满，放的乱，卸车费力又费时，车间实行计件工资，别的组不愿卸，你看他，非卸这车货不可。你们可知道，他们那活，靠使牛劲，凭流汗水换钱哩。今年8月初，天热得人坐在凉房里汗都直冒，他们却在40多度的闷罐车里工作。那天下白班回来，他脸脏得五麻六道，工作服湿得水淋淋的还张狂说，他小组连卸带装11车，创了十多年来的高纪录！”

“人常说，‘月过十五光明少’，我说他四十三、四的人了，还逞啥能哩，下班回到家散了骨头架，晚上，睡在床上，哼哼唧唧喊腰腿、胳膊疼，让我给他揉、捶、捏。我说，你就不能给领导要求，换个轻活干，他却说，50多岁人还干装卸哩，咱咋好给头儿开口，去年货运车间领导看他是个实在人要调他，可他们车间不放，说他是劳模，少不了他这个顶梁柱，结果他干得更欢。我让他耍死狗，别卖力干，领导就放他，谁知这下惹了祸，他竟拿拳头把我捶了几下，末了还立眉瞪眼说：“你再胡出瞎主意，拳头可不认你是我老婆！我外人，别看这会儿腼腆，要恼了，威得吓人……”

屋子里，笑声四起，鲍社会妻子面带愠色，嘴继续嘟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