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诗

（小说）郭永胜

划掉——写上——又划掉——又写上，折腾了半天，孙秘书也确定不下来把“皓月当空繁星闪烁”这句诗是删掉好还是保留好。

孙秘书是厂里有名的笔杆子，千把字的文章倚马可待，像年终总结、经验介绍之类的大材料，开一个夜车就能赶出来，并有诗歌散文小说什么的经常见诸报端。凭孙秘书的生花妙笔，别说是修改一句诗，就是写一首诗也是小菜一碟。可今儿个，孙秘书却为改这句诗伤透了脑筋。从吃罢晚饭就开始，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这句诗被划掉了六次，又写上了六次，稿纸上涂划得乱七八糟。孙秘书咬着笔杆，脸色难看得像吃了苦瓜似的。

妻子走进来，埋怨道：“瞧你，锅碗也不涮，衣服也不洗，就知道抄抄写写穷忙活。”

孙秘书没好气地说：“没看我在改诗嘛。”

妻子拿起诗稿，随口念道：“啊！多美丽的夜晚呀，皓月当空繁星闪烁……”还没念完，便诧异地说：“这是你的诗吗？简直跟白开水一样嘛。”

孙秘书忙关上窗户，小声说：“这是魏厂长写的诗，让我给润润色，明晚他要在中秋赏月诵诗会上朗诵哩。”

“哎，这也不对呀，‘皓月当空’之时，怎么会‘繁星闪烁’呢？‘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嘛。这不是闹笑话吗？”

孙秘书一拍大腿：“要命就要命在这里。你说，我该怎么改呢？”

“朽木不可雕，这么糟的诗再改也白搭。你写一首诗，让魏厂长念去，说不定他还能得个一等奖呢。”

“这不是寒碜人家魏厂长吗？意思不是说人家缺乏艺术细胞，写的是打油诗，是在附庸风雅假充斯文吗？”

“那就把‘皓月当空繁星闪烁’这句删掉。”

“这怎么行？头儿写的东西，改几个标点符号还说得过去，像这么大刀阔斧地改，不显得咱的水平比人家厂长的水平高吗？再说，改这么个常识性的错误，不就说明魏厂长太无知了吗？”

“干脆，你一个字也别改，就这么的。”

“也不合适，这不明摆着让魏厂长当众出丑吗？万一弄得哄堂大笑魏厂长下不了台，他还以为我成心看他的热闹呢。你说我秘书这饭碗还保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