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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4年01月20日
第4版
04

汉中女子(散文)

翟龙

我读了这样一首诗,篇名是《汉中女子》,诗云:

 一个山样巍峨的男人/一个白杨树一样挺拔的男人/一个蒙古马一样骠悍的男人/来到汉中/就要离开汉中//这个荒原一样沉稳的男人/这个海子一样甘于献身的男人/这个刺条子一样耐着干旱的男人/上了火车/突然又下了火车//他在车站的留言薄上/留下一句话/——就一句话/早来十年/我绝不会/绝不会在岭北成家。

我吃惊,这汉中的女子有这样漂亮、诱人吗?

可惜我没有去过陕南,汉中女子姿貌容色无从而知,只能空留遗憾。

采访劳模,我有了去汉中的机会。我想别的可以不顾,这汉中女子是非瞧不可了,非倾了心瞧瞧不可了。

结果使我失望。汉中女子也无非如此,美的也美,但也莫过于关中;丑的也丑,比关中的还甚。加上个个女子都不大甚高,五官又过份集中,倒显得十分地小气了。看了汉中女子,我的结论是,骚客过奖了。

就要离开汉中了,离开得很爽然,并没有诗中巍峨、挺拔、蒙古马般骠悍男人的留恋,我倒归心似箭,十分地思念起我的岭北的妻子了。回家得带点什么?思谋再三,我决定带点汉中个大、色艳、肉厚、核小的桃子。到了胜利北路农贸市场,桃子齐街两行,我随便走到一个小摊跟前。摊主是个女的,30岁左右,个不高,玉面粉脸,左脸颊下有寸长刀疤,如果没有这疤,她也算比较美了。

“买桃吧。”她见我盯了桃子,便笑笑地问。

“多少钱?”

“一块六。”

“来20斤。”

女子并没有取桃,反倒奇怪地问:“你也不搞搞价?”

我笑了,摇了摇头。

她猜:“你一定是外地人。”

我点点头。

她又猜:“你一定是读书人。”

我说:“也算吧,过去不读,后来读,现在又不读了。”

她介绍经验说:“买东西要搞价,折一半地搞,不然就吃亏。”

我说:“听你的,以后搞。”

“我给你按8毛卖。”我很感激:“这么便宜,那就多买你的,秤30斤吧。”

正欲拣,她又阻止了,打开身边的纸箱,说:“你看这桃子如何?” 

“好!”我脱口而出。

那桃是我从没见过的。黄亮亮,半透明状,色如杏,形如桃,个有初生孩的头大,这分明是天界的仙物了。

女子说:“那就卖给你吧,这是我留给我母亲的,我已一年没有看她了。”

我陡然伤感,她的话使我想起我的缺撼——母亲咽气前没有吃一口我带去也是她最喜吃的香蕉。我说:“这桃我是不能要的。”

“一定卖你!”不由分说,女子已往秤盘上拣了。

我说:“那我给你加点钱。”

她说:“不用,依旧8毛”,态度十分坚决。

桃称好,钱付过。这时她丈夫来了,光脚丫,欲断系的拖鞋,掉稍眉,露睛眼。他恶狠狠地盯了我,嘴角直往两耳根抽,我莫名状地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么好的女子怎么讨了这么个男人。

男子说话了:“卖多少钱?”

女子没有答理。

今天天气阴,且阴得很重,雨是要下的,谁也看得出。但挂在头顶上的雨始终掉不下来。这时却没有任何铺垫地,突然间下了起来,很暴,哗啦啦,雨线垂直了,雨点有半个分币大小。

女人撑起遮阳伞,喊我:“快过来躲躲!”

我道了声谢,便匆匆向对面一个单位的大门楼下跑去躲雨。心想,有你那恶男人,我怎么敢待得。

门楼下躲满了人。门楼和小摊一条马路之隔,站在门楼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小摊,能看到小阳伞下的恶男人和那好女人。分明两人在争,继之骂,声听不到,但神态看得出,这一定和我的桃子有关,我一阵内疚。

我问旁边一个躲雨人:“你看我的桃子如何?”

“不错,这是汉中最好的秦阳桃。”

“你看一斤能值多少钱?”

“贵了一块六,便宜点一块三。”

我说:“我买的8毛。”

他连说:“便宜了便宜了。”

这时雨小了点,夫妻俩仍在叫骂。

我掏出20元,跨过马路,走到摊前,给那女子,说:“你卖我的桃便宜了,再给你补20元。”

女人接过钱,眼泪刷啦啦地流了下来,她大哭一声,然后把钱奋力向男人脸上摔去:“不值钱的男人,人家给你钱!”然后一脚踢翻小摊,桃子滚了一地:“离了,这婚离定了,就是今生怎么死也得离!”

女人的凶,倒使恶男人瞬间傻愣了。

我正欲上前去劝,另一个摊主拦住我:“你是外地人,赶快走吧,那男人恶得很哩,你没见那女人脸上的刀疤,身上的伤才多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赶快走吧。”

我孬种般地溜了,这一趟使我耻辱一生。

我时时想,那好女子后来怎样了呢?我又时时想,那女子的命过去、现在、将来都一定很苦,世上的好人总是这样的。

那女人不能使我忘记。

这是多么好的汉中女子啊。

我信服这首诗了,这首诗让我把她铭记,保存了,今生将当名诗那样铭记和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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