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老头素描

（散文）　段作鹏

穿一件褪了色的中山装，你很老练地端坐于电话机旁，信手把今天的报纸翻来翻去，偶尔呷一口香茗，虽已白发满头，眼睛却分外好使，几千人的单位，你能分辨谁是你的同事，谁又是来宾。偶尔有冒充同事的人蒙混过关，你却能一眼把他看穿。

工作虽然平凡，却常有人给你递烟。外单位有人来，你是第一个荣誉烟民。“师傅，抽只烟吧。”红塔山希尔顿茶花巴士猴，在你的嘴角很潇洒地冒出一圈圈蓝烟。身份、登记、指路，成了你的工作规律。但你却很少给人发烟，不只是因为你的口袋中香烟牌子不亮，整天有那么多来宾，你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师傅，谢谢你。”你一直用目光把来宾送得好远。

你似乎没有名字，也很少有人提到你的名字。南腔北调地呼你张师傅李师傅王师傅，你只是微微地点点头，似乎师傅成了你固有的特殊称谓。有些人名字虽好却很少有人叫，有些人人虽不知其名却很熟悉。熟悉到刚进单位就首先认识你，熟悉到除了领导就是你。

六平方的小屋是你的世界，空间虽小信息量却大。有来宾与你闲聊，天南海北，有同事与你神侃，家常琐事。独联体、邓小平文选、世界杯足球赛，股票、谋杀案、猪肉六元一斤。你知道今天会不会有那个刚分来的小伙子的情书，你知道谁家有几个儿郎闺女干什么事，你也知道谁今天挨了领导的批评正生闷气，你也知道今年的生产效益——每天车进车出难道不说明问题？

你常常是独身。夫妻有夫妻的苦恼，独身也有独身的好处。不送儿郎上学，不和老婆吵架，也不会因食堂饭食恶劣而抱怨。你一个人做饭一个人享受，衣服开了也会持一苗孤独的针尖把生活缝得无懈可击。

星期天节假日，太阳虽红却是你最落寞的日子。别人都去团圆了，你的相思却也涨满。落寞的日子时间也没有节奏，炉火是你温暖的朋友。弄弄炉子，扫扫地，做一顿可口的饭菜，逛一回街道，打一声咆嗝，然后拿一张过期报纸，水壶丝丝地冒着热气，你躺在椅子上似睡非睡。

我知道有多少单位，就有多少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