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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4年08月18日

陕西工人报第4版 巴山小学童 发票问题四种 圆您的大学梦 平常中的不平凡 稻草人或最后的守望者 图片新闻 我家的芦花鸡 雨中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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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版
04

我家的芦花鸡

?木卯·

一次去朋友家闲聊,见他家有只芦花鸡,使我又想起儿时的一段往事。

文革那年,武斗正酣,物品奇缺,妈妈病重住院,身体虚弱,需要滋补。爸爸是“黑帮”,在学习班接受“改造”。那时的我才13岁,大妹9岁,小妹5岁。照料妈妈、妹妹的重任自然落在我肩上。

看着妈妈日益消瘦的面庞,深陷的眼窝,当儿的心能不急吗。便偷着把爸爸一件军上衣拿到农村,换回一只正在下蛋的芦花鸡。

芦花鸡红红的脸颊,红红的冠子,金黄色的双脚,灰白相间的羽毛闪着光泽,煞是惹人喜爱。两个妹妹见了,争着要抱,弄得芦花鸡也咯咯咯叫个不停。也许是初来乍到,芦花鸡要给主人留下第一个好印象,当天中午就下了一只红皮鸡蛋,象小妹的拳头大,可把我们兄妹三人乐坏了。也真是受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只几下,一碗香味四溢的鸡蛋羹就做好了。那诱人的香味,直搅得人肠子扭秧歌。那时,每月口粮70%是杂粮。 “黑帮”是专政对象,没有经济来源,只好上街捡菜叶。鸡蛋羹对我们这个家来说,算是奢侈品。小妹挡不住香味的诱惑,哭着闹着非要吃蛋羹。我怎么哄她也不听,一时性起,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我大声吼着:“你就知道吃,妈有病在医院,你知道吗!”小妹也许是怕我再打她,也许是听懂了什么,哭着说:“哥哥,我不吃蛋羹给妈妈吃。”我让大妹看着小妹,套腿骑着车子,飞似的把鸡蛋羹送到医院。

我把冒着热气的蛋羹送到妈妈面前,妈妈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惊奇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鸡蛋?”我把芦花鸡的来龙去脉——讲给妈妈听。她双眼湿润了,拉过我,扶摸着我的头说:“儿子,你长大了!”

妈妈非让我吃蛋羹,我说什么也不吃,但内心确实很想吃,就吃了一小勺,只有一点点。咳,真香!从那以后,我认为天下最好吃的就是鸡蛋羹。我见妈妈是噙着泪水把蛋羹吃完的。妈妈说:“儿子,以后妈不吃蛋羹了。”我说:“不香吗?”“香,真香。你和妹妹吃吧。”“不,你一定要吃,我要让芦花鸡每天下一个蛋,我每天都给你做蛋羹吃!”

那时,也没科学养鸡一说,人都吃不饱,更谈不上什么增蛋饲料。,我凭着从小人书上看到的,鸡爱吃虫一说,领着两个妹妹,捉蚂蚱、蛐蛐,挖蚯蚓给芦花鸡吃。芦花鸡挺懂人性,也常跟着我们,赶都赶不走。有时,芦花鸡还大着胆,啄我们手里提的罐头盒。这里面常放着我们给它准备的“美味佳肴”。有时,我们回来不见了芦花鸡,不管兄妹三人是谁,只要有一人叫一声:“花花、花花”,芦花鸡听到叫声,煽起一对翅膀,连飞带跑,咯咯咯叫着跑回来。文革期间,学校也不开课,兄妹三人整天围着芦花鸡转,尤其是两个妹妹,晚上睡觉前,也要看看芦花鸡睡了没有。

芦花鸡不但成了我们兄妹每天活动的中心,也成了我和妈妈每天见面交谈的中心话题。我每次去医院给妈妈讲得最多的是芦花鸡的事。有时,妈妈见我的第一句话就问芦花鸡怎样了,你们又给它捉什么虫虫吃。

一次,我带着两个妹妹去学习班看爸爸,谈的最多的也是芦花鸡。爸爸鼓励我们把鸡养好,让它多下蛋,给妈妈做好吃的,好早日康复出院。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芦花鸡来我家30天,只有一天没下蛋,共下了29个蛋。我不但给妈妈蒸蛋羹,还煎荷包蛋,下鸡蛋面,做鸡蛋饼。每当我做好饭,去医院给妈妈送时,两个妹妹就站在旁边,小妹总要说:“哥哥给妈妈做的饭可香了!”我知道她话中有话,有时就让她俩尝上一点点。如再让她俩尝时,她俩头一摇,拉着手,撒腿跑出去找小朋友玩去了。

一次,我从菜市场捡菜叶回来,老远就见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我心里一震,心想糟糕,也许又是来抄家的。我还没走近人群,有几个小伙伴跑来告诉我:“你家的芦花鸡被大麻子的摩托车撞死了!”

我听到这话,头嗡地一响,人差点摔倒。大麻子是造反派的小头头,这家伙带人抄过我家。我赶紧回家,见大妹、小妹哭个不停,鸡笼里放着芦花鸡,双眼微闭,双腿伸的笔直,红红的脸颊是那样的苍白,红红的鸡冠也成了酱紫色,油光的羽毛,沾着泥土和血浆,屁股下有一大串挤出的肠子,鲜血还从伤口处渗着,我哽咽了,想到的第—件事是:妈妈再也吃不上芦花鸡下的蛋了,我们再也不能给芦花鸡捉小虫了,从此再也听不到芦花鸡每次下蛋后的向主人报喜时,那欢快的叫声了…··

“我要找大麻子算帐!”我气愤极了,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抱起芦花鸡就要出门。邻居靳叔叔把我挡住了。他说:“大麻子谁能惹得起?你个小孩子能找他算什么帐。芦花鸡都死了,就算了吧,别没事找事!”

我记得那天,是靳叔叔帮我把芦花鸡烫毛,整治好的。他从鸡肚里还拿出十几个软皮蛋,—个硬皮蛋。我把这个没有下出来的第30个鸡蛋,仍蒸成蛋羹,让两个妹妹吃,心想,也真是太难为她俩了。她俩看着冒着热气的蛋羹,谁也不吃,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没办法,我只好把蛋羹送到医院,让妈妈吃,没告诉她芦花鸡的事情。第二天,我把炖好的芦花鸡汤端给妈妈时,妈妈不解的问:“傻儿子,你怎么把芦花鸡杀了?!”我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泪水象不断线的珠子涌出,“哇哇哇”哭着扑倒在妈妈怀里,非常气愤又委屈地诉说昨天发生的一切。

我记得很清楚,妈妈那天也哭了,哭得很伤心。那鸡汤,她让临床的—位阿姨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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