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回打工仔

文/老雷

一段时间休养在家，百无聊赖，朋友便推荐我去一家工厂“打工”，我也乐于前往，既为了银子，也为了多一番人生体验。

老板40开外，人高马大。20多年前的回乡青年能在县城热闹处矗起价值20万余的住宅小楼，足见他不是等闲之辈。那天见面寒暄后，老板立马让我上班，他因要引进资金而缺少必要的资料，急需我帮他整理。于是，我先用相机，半天之内便为他搞出产品样本，之后，又奔走于图书馆及有关单位，为其收集资料。他们厂的产品，毕竟与我“隔行如隔山”，但凭我的“基础”，找些参考材料现蒸现卖，还不至于丢人现丑。一天，我因资料不足一筹莫展，忽灵机一动，何不去书店看看？便起身直奔那里，眯着眼从科技专柜上逐一望去。幸好，一套有关的技术手册藏身架上，便请小姐取下仔细翻读，也幸好书中有我需要的一节，有心买下，但昂贵的书价却让我颇感踌躇。无奈，我斗胆请求小姐，想抄下其中一段，小姐大概猜我书生一介，且囊中羞涩，便生同情之心，让我随意去抄。当时正值酷署，又难免心急，不大一会便手心冒汗、濡湿纸背，还引得几位顾客近前觑视，似乎以为我伏案柜台专心致志，一定是找到了“颜如玉”要不就是“黄金屋”了。那一刻，直使我对“知识”有了新的领悟：知识是生活逼迫你打开生活之门的敲门砖。事后想想，一个多小时的“誊文工”让我白拣了一条“真理”，值！

一次，老板去外地交货，带去了价值颇丰的礼品——这已是商业交往中公开的秘密。他从外地打来电话，说客户要来厂考察，才可继续定货，嘱我作一些必要准备，我也有迎接“检查团”的实际经验，于是带领全厂职工（10数人而已），把工厂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彻底整理了一遍，使车间通道畅通，产品堆放整齐。客人来后，在厂里“考察”了半个小时，便去休息就餐。此后几天里，当然是饭局伺侯舞厅潇洒景点留影特产赠送，老板说，我就不信拿不到产品，结果的确不出老板所料。

斯情斯景，常使我琢磨一个问题——利益驱动。表面看来，老板在讨好巴结客户，不惜为此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但那些客户（其中不乏国家干部），在行使手中权力的时候，不也常为某种个人利益所驱动？这种潜在的驱动力，恰如歌德名著《浮士德》中的魔鬼靡菲斯托菲勒斯，使多少人如浮士德那样最终没能逃脱魔鬼的诱惑。所以，究竟谁巴结讨好谁，其实并不那么简单。

打工期间，我亲见老板3分钟不到便敲碎了一位车间主任的“饭碗”。这自然不需要什么程序也没有职代会讨论，全在于大自由度地人才流动与真正地双向选择。产权关系明晰出老板高度统一高度集中的地位。催生出雇员谨小慎微唯唯喏喏的心态。大概也因此吧，当惯了国家“主人翁”的我，在这里虽忙忙碌碌却内心空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寞与困惑。遂想：我出卖的是体力和脑力，得到的是剩余价值以外的那部分报酬，而这部分剩余价值却成了不属我在内的积累或不由我支配的成果，这是不是马克思吸着雪茄在《资本论》中早已揭示的那种现象？尽管它在“初级阶段”也许不可逾越，但总让人有为他人做嫁衣之感。罢罢罢，明天我要炒老板鱿鱼，回我的国有企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