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散文)
雷波
在我还不谙世事的时候,常听见家里的长辈们于一起谋商:让我顶二爷空缺的门户。当时我煞是迷惑:唯一的爷爷已于我五、六岁时作古,哪来什么子虚乌有的二爷?追问过去,大人们的嘴又出奇:地紧,似乎还带了几分斥责的神色。
家乡包产到户开始的那年,我已入了大学。雨天,一个寂寞的下午,父亲极其神秘地对我说:“你还有个二爷,在台湾。出了门,可千万不敢给人说!几十年了没有音讯,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二爷是随胡宗南部队从家乡溃走的,时间大约是1948年左右。所不同的是,人家当兵多出于无奈,而二爷则不然,他是自己主动要求去的。二爷当时十五、六岁,家里的光景异常地难熬,靠耕种几亩别人的薄田,养活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口。由于战事吃紧,国军在家乡一带拉壮丁,二爷年龄偏小,恰好躲过,而宁家却摊上了这桩倒霉的事儿。宁家是方圆十几里的富户,着急之余愿意出两石麦子找人顶替,二爷不忍心眼看着一家子老小挨饿,就瞒着家里偷偷地应了下来。及至家里知道了那两石麦子的真实来由,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宁家与老姑住一个村里,二爷又是从老姑家最后离开的,因之,爷爷到死都不肯原谅老姑。亲兄妹几十年不往来,偶尔碰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陌如路人。老姑更是委屈得要死。几十年了,每每提起这些往事,全家人心中都酸楚万端,因而也就格外地惦念着他老人家的境遇与下落。
1987年,家里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通过回乡老兵和县公安局转来的内容不多的信函,知道二爷仍然健在,住址大约是:台湾省台东县卑南乡试验场路三一(一)一号。家里随即便去信联系,并不停顿地通过一切可能的渠道找寻,但终未联系上。其中缘由不得而知,不知是因了潦倒,还是因了辉煌。每年春节,县台联召开台属联谊会,总邀家里人去参加,小叔去过几次以后,渐渐地就没有心情和信心再去了。
二爷本姓严,因替宁崇德当兵,就冒用了人家的姓名,几十年都没有机会更正,就这么以假冒的名份,漂泊于异域他乡,至今不明下落。而真正名符其实的宁崇德,一直都安逸地生息在属于自己也同样属于二爷的故土上。
人世沧桑,两个人迥然相异的境况与命运,皆因区区两石麦子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