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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5年01月24日
第4版
04

豁然开“缺”

老柯。

俗云:牙疼不是病,疼时要人命。那晚,我算是把斯语连骨带肉地体验到了!无眠煎熬中,似乎全身只剩下那颗病齿,兀自膨大着,抽扯着,如怨鬼报复,如小人得志,如君临世界。吃止疼药也罢,敷冷毛巾也罢,该病齿均不为所动,照疼不误。遂逗起吾老汉心中邪火:你既不仁,莫怪我不义了。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一家诊所。出来时,一团棉球取代了那颗病齿的位置。遵医嘱45分钟后,乃把那团血汪汪的棉球一口唾出——浑身彻底地松了,“门”前却豁然开“缺”!软体动物般的舌头忙不迭地顶将上去,遂奇异出满嘴的新鲜和陌生感。在这种颇不习惯中,我蓦忆起一个词儿:蠕动。一条鱼朝我游来,那嘴……无须揽镜自鉴,我明白此刻鄙人的嘴巴,大约正象这条潜意识中的鱼那样空洞地蠕动吧!不过我并不感到悲哀,且缘此生出一缕哲人式的自嘲来:时下一些文人不知是否受了老子的“万物负阴而抱阳”,“物或损之而益”的思想影响,整日里忙着经营自己的什么“求缺屋”;而本人不求而“缺”,无心得之,这种顺乎自然的际遇,恐其获益更大于那种刻意或标榜式的求缺吧!

当我躺在那架状似章鱼冷冰冰的机器下边,听任医生摆布时,曾不无依依惜别之情——为那颗病齿。不知是因了麻药的效应,抑或亦自知其大限已到,那颗病齿竟温顺地一疼不疼。记得数年前,也因了不堪其疼,我恨极欲拔除此牙,孰料那日正赶上医院停电,医生说你改日再来吧,我只得完“齿”归家。谁知悲剧变成了喜剧,那牙竟不疼了(莫非流风所至,连牙亦怕动真来硬的?)。这次呢?我正自瞎想间,忽有冷冰冰的金属器械直探口腔,尚不及挣扎,可怜那病齿已被拔出,代之以棉球耳。“好手艺!”我从牙缝里赞了一句,却不忍心再看那从此与本人生命拜拜的病齿,挥挥手,由他自去了。

当我走出那小小诊所时,莫名其妙地竟想起了司马迁。当然,拔颗牙齿无论如何抵不上遭受宫刑的惨烈。事实上我也并无悲壮之感。只是忽然心有所动,意识到人的生命并非一下子报销,而其实是一点一点或部分部分地归于死亡的。有的部分死亡了,却还有新的生出,如头发,如皮肤如红白血球;有的却只好空缺了,如成年人的牙齿。诚然,现代科技的发展,非但可以造假乱真,满足生理功能的需要,且能实行“拿来主义”,移植组装新的活生生的部件(如心脏移植、角膜移植等等)。不过以后科技更趋发达,一个人竟全部由他人的零部件组装而成,则幸耶?不幸耶?我虽不得而知,却不能不问一声:你还是你吗?有一点我是明白的:除了肉体,人还拥有精神世界。像司马先生当年虽被割了阳物,但因了一部轩轩昂昂千古长啸的《史记》的传世,后人——起码是吾辈男人是决不敢轻觑此公的!倒是现代的一些男人,虽为这样那样的壮阳药物纠纠环伺,却活得越来越精致、越猥琐、越……缺乏雄性之美了。莫非现代工业文明连“男人”也不放过,或日男人亦被现代工业文明异化了?

且住!说话漏气的我,这篇小文也似乎越写越“漏”题了。那好,待到鄙人装上义齿后,咱再聊吧。(题图设计: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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