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照像

惠嫣翔

在我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很旧的，有些发黄的黑白相片。每次凝视着它，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怀念远去的岁月，还是留恋姐妹之间曾经拥有的那一份纯情自然连我自己也不很清楚。照片上两家8个女孩，如今天南地北早已为人妻母，两家人早已没有了来往。尽管如此，那一次照像时的情景至今深深地留在脑海里，让我不能忘怀。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童年经历了困难时期。当时国民生活艰难以及武斗的阴影使我们这些年幼的孩子变得早熟。我们不仅不敢奢望得到必须品以外的东西，而且，还要尽力帮助父母减轻家中困难。那时，照像对于我们来说诱惑力是相当大的，但却象镜中花、水中月只有望尘莫及的份。父母是绝对不可能供给我们这种额外费用的。

大概是1968年的春节期间，一群女孩中唯一曾经有过照像史的大姐，花言巧语地召姐妹们来张集体合影留念，这一鼓动有了立竿见影的最佳效果，隔壁邻居家的三个姐妹知道后也坚决地加入我们的队伍。两家的孩子立即行动起来，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历程，大姐当时只有15岁，而小妹才年仅2岁，全是青一色的丫头片子，既没经济来源又不会偷抢，要想筹集起所需费用，真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呢。我们两个家庭的家教都非常严格，而且自认为照像是比较奢侈的一类，如果讨要父母的血汗钱，那是很耻辱的事了，所以，这个口是绝对没勇气开的，想来想去，只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了。天无绝人之路，经过多次商讨，终于有了可行的目标。我们搜翻家里的牙膏皮，剪掉了姐妹们引为自豪的小辫子，上街道上，捡人家啃过的骨头；去野外挖草药。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力量，从冬雪到夏日，历经6个月，终于攒够4角4分钱。望着仅有的一张破旧毛票和噙着汗水油腻腻的分币。大家兴奋异常，比过年吃饺子穿花衣还高兴得多。但是临近照像又都犯愁了，我们没有衣服穿，准确地说我们没有漂亮衣服，这对天性爱美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心酸之事了，好在老天有眼，大姐颇具艺术细胞，挖空心思把我们破旧的衣服裁裁剪剪，拼拼凑凑，也一个个人模人样了。未经提议、商讨，大家不约而同地在胸前佩带上金光灿灿的毛泽东纪念章，这算是那个时代最美的装饰品了。

照像的那一天，大家真是高兴疯了，一路欢歌笑语、喜气洋洋，连2岁多的妹妹都不曾用人抱，七八里路没啥感觉就走到了。照像的时刻在翘首期待中来临了，面对着摄影机，大家拘谨得要命，在我们中间除个别幸运分子有过一两次照像经验外，其余人都是完完全全的空白。面对着陌生的摄影机我们都想把最美的形象留下来，我们是争取了，而且，可以肯定的说每个人都准备笑的非常美丽、灿烂，然而，今天仔细观察这张照片，蓦然发现每个人的面部肌肉表情是那样呆板、僵硬、羞涩，仿佛都在尽力表现出兴奋、快乐，可个个又皱着眉头，也许是那日阳光太刺眼，也许是困难过后又加武斗使我们过早品尝生活的艰辛，笑没有充分表现出来，愁苦的阴影却无情地留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

漫长的岁月里我丢弃了许多东西，可唯独这张合影照永远的保留下来，我珍爱它，珍爱曾经有过的艰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