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鞋

文/张继红

俗话说：脚下无鞋三分穷，这句话显示了鞋对人的重要性。现在，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鞋不只是人保护脚的需要，有时还成了一些人显示身份的标志。如有的名人不善修边幅，但唯喜穿好鞋，如贾平凹；再如前菲律宾总统夫人伊梅尔达也对鞋情有独钟，她以拥有三千多双各式名鞋而引以为豪。’总之，鞋作为人不可或缺的日用品，多数人对它还是有特殊爱好的。但是也有视鞋如枷锁的人，这就是我的父亲。

去年夏天，父亲大老远地从乡下来看我，一进门就说：“赶快让我把鞋脱了吧，脚实在被夹得受不了！”我一看他穿一双崭新的黑布板鞋，就说：“只听说皮鞋夹脚，没听说布鞋还夹脚。”父亲说：“穿这鞋还不如光着脚舒服，都怪你妈说我穿‘凉草鞋’不雅观，非给我买了这新鞋，反倒害得我差点走不来了。”这可真难为了他这个“赤脚大仙”。

父亲七岁时成孤儿，贫寒的家境加上无人照料迫使他变成了“赤脚大仙”。记忆中，年轻时的父亲体格健壮，脚片宽大，走起路来咚咚有声。他经常赤了脚种田、耕地、到后山去砍柴。赤脚惯了，父亲的脚上结起了一层层硬茧，走起路来和穿鞋子的人一样快，有时老刺扎进脚掌都不知道。父亲说赤脚干活既麻利又能省下买鞋钱！我们姊妹多，负担重，父亲就凭借自己壮实的身体烧砖卖瓦。农闲时他带领一家老小如“愚公”一样搬回了小山似的粘土，筛子过滤后，用脚和手的力量将泥“盘熟”，再在烈日下制作砖瓦。作好砖瓦胚后，父亲就经常赤了脚到老远的后山去砍柴，等到脚磨破了，肩上也结上了老茧时，柴也攒到四五千斤时就点火烧窑了，卖了砖瓦的钱就成了一家老小的生活开支和孩子们的读书钱。父亲将读书看得很重，他常说只要孩子爱读书，砸锅卖铁都要供。由于父亲经常赤脚干活，使脚失去了保养，到冬天的时候，脚后跟就裂开如小孩嘴巴一样的小口子，很吓人，父亲就往上抹一点食油，再用针线将裂口缝上，让母亲心痛得直掉泪，这样，母亲就强迫他穿鞋了。

赤脚惯了，脚型肥大，穿什么鞋都难受，久之父亲就只认两种鞋：冷天时穿黄胶鞋，这种鞋肥大、防水、保暖；天转暖时就穿自制的凉草鞋，早年时他穿用稻草编结的草鞋，但这种鞋既磨脚又不结实，后来他就用汽车轮胎作底、尼龙绳织帮儿的凉草鞋，耐磨、经济、实惠，一双鞋就能对付一两个夏天，因而颇得父亲喜爱。除此两种鞋之外，再好的鞋他也不感兴趣。

在父亲的光脚片跑出了数不清的硬茧，砖瓦烧了一窑又一窑的时候，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在村人羡慕的目光中，家中盖起了小楼，出了村上第一个本科大学生时，父亲的牙也掉光了，背也佝偻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但父亲还穿着他那永远的黄胶鞋和凉草鞋。去年冬天，我特意给父亲买了一双军用大头棉皮鞋，心想父亲可以过一个暖和的冬日了，但父亲来信说他的脚无福消受，穿上它整个儿是受洋罪，还说只要我们事业有成，他光着脚片心里都是高兴的。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省吃俭用却舍得花钱供儿女上学，在那个封闭的小山村留有口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