缫丝女工
胡树勇
石泉县城不算大,参差错落的建筑沿汉江北岸,顺着东西向一溜排开,也只有三、四里地,被称为工业区的城东,让盛行的东南风一吹,城东制鞋厂的胶臭气瞬间便让城西的居民闻到
制鞋厂近年来不景气,胶臭气常常闻不到了,鼻子尖的人便可闻到另一种腥气味,这就是蚕茧被开水蒸煮的气味。蚕茧蒸煮的气味不十分难闻,年轻人还因为从中嗅出丝缕女子的脂粉气,而趋之若鹜于缫丝厂。
石泉县的蚕茧生产历史悠久,全国唯一发现的,现存于碑林博物馆中的汉代鎏金蚕就出土于石泉。20世纪80年代后,石泉的养蚕业再展历史雄风,农民人均养蚕产量位居西北地区之冠。于是,在80年代中叶,县城的东边便应运矗立起一座缫丝厂,一千多名工人走进工厂,其中十有八九是年轻女工。那几年,全县的待业女青年几乎全部被它囊括进去,化解了千百家子女的就业负担。一时间,缫丝厂女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主要话题之一。
最初,人们说,缫丝厂的姑娘长得漂亮,一个比一个好打扮,挣的钱差不多全用在穿衣打扮上了。这话大致不错,当女工们下班时,你站在街道前方,看着一群群服饰不同的缫丝女工,骑着各种花色的自行车从厂门前翩然如蝶而出,花花绿绿,色彩斑驳,你就能呼吸到她们生气勃勃的青春气息,感受到她们独特的集体美。
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一些人议论的话题变了:别看她们一天三变换着穿衣,上班可是一副寒酸样。这话也不算假。冬天,当人们还在热被窝里酣睡时,缫丝女工的车轮正小心翼翼地在昏暗的街灯中前驶;夏天,当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时,她们的单车已推出了家门。在小城所有的劳动中,找不出比缫丝厂车间更闷热的劳动环境了,盛夏季节这些车间最高温度经常达40℃,湿度在80%以上。此时的女工们真是汗流浃背,她们坐在滑道座上左右来回滑动着,双手不停地在冒着热气的热水槽中快速地抽丝、接丝,汗水和蒸汽常常迷蒙了她们的双眼。每年,都有几位体力不佳的女工在盛夏季节中暑晕倒。缫丝女工的手指也因长年在热水中浸泡,变得白生生的没有血色。
一年年过去了,关于缫丝女工的流言很多;什么缫丝女工难管呀,什么缫丝女工乱谈恋爱呀,什么缫丝女工停职到南方当女招待去了呀……不过缫丝女工们把这些流言蜚语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们仍就每天勿勿上班,勿勿进入车间,又勿勿地下班,大多数缫丝女工有着一个共同的准则:劳动要求出色,恋爱应该自由,家庭追求幸福。岁月流逝,女大当嫁,几年以后,缫丝女工已是有了孩子的母亲,但她们在劳动上仍不含糊,她们说,一个缫丝女工的缫丝年龄只有十几年,说公家话,她们要在这不长的时间里为社会多做贡献,说私下话,她们要为自己多挣些收入。
多么朴实的想法!回过头一看,的确,缫丝女工的奉献和她们的汗水一样多。几年来,这家县缫丝厂为县财政贡献巨大,县财政收入的五分之一来自缫丝女工的劳动,工厂去年被省上命名为“明星企业”。前两年,缫丝厂步入市场经济,适逢丝绸价格下跌,县财政收入跟着跌了一跤,吃“官粮”的工资也跟着受了拖。这下子,人们开始反思,对缫丝厂的议论少了信口开河。人们深切感受到了缫丝厂正反两方面的作用力是何等的强烈,并且想起了一个道理:清谈误国,实干兴邦,劳动才是值得赞美的,那些默默辛勤劳动的缫丝女工更应该受人尊敬。
缫丝女工们仍在匆匆上班,匆匆下班,社会上的种种议论好象从来没在她们身上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