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小小说)
陈浩
他拖着疲惫的步子,踯躅于街头。路灯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写满了沮丧。
“妈妈的,混得这么背!”烟摊前,当他掏遍了全身的每个口袋,也没凑够一盒“钟楼”的时候,忿忿地骂了一句。
原先的他这么窝囊过么?抽的烟最次也是“板猴”,一次开工资,跟工段的李二摞上了劲儿,一出手就是“红塔山”,楞是把那小子的“阿诗玛”给比了下去。至于回家如何跟媳妇交帐,哥们儿没问,他也没说,反正事情很平静地过去了。
夜市开始热闹起来,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将酒肉的香味一个劲地往行人鼻孔里送。他觉得舌下湿津津的,“咕噜”咽了口唾沫。腿一沉,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蹲了下来。
对面那个小贩他认识,也是厂里的人,下岗后摆了个小吃摊,算是第二职业。看着那张被炉火映得神采飞扬的脸,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当初车间刚息工时,媳妇也曾劝他出来摆个摊,他的那手扯面功夫还是挺专业的。可他却咋也拉不下面子来,觉得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又是国营厂的职工,干这个太他妈的掉架儿。如今可好,整个一条街都摆满了各类小吃,他连个空儿都插不进去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大把地赚钱,他才发现自己的“架儿”,其实真是值不了几个钱。
“唉,干点啥好呢……”他使劲地搔着头,耳边又响起了媳妇的揶揄:“也不瞧瞧自己的那份德性,到底能干个啥”可也是,自打息工三个多月来,他也没少动脑筋,经商吧,一没本儿二没经验,花了几百块钱进了一大堆处理尼龙袜子,至今仍在床底下,用媳妇的话说,这辈子都穿不完了。出外打工吧,又怕吃不了那份苦,十几年的大锅饭,把身子骨都吃软了。报纸上的各类招聘倒不少,可动辄就是文凭,起码大专以上,自己那靠文化补习混来的初中底子,和文盲也差不多少。唉,难怪媳妇骂咱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废物点心_个,一想也真是,离了车间还真玩不转呢。这不,直到今天,还得靠厂里每月发的那点“救济金”过活,能怨媳妇成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么?
起风了,厂门口悬挂着的那条标语,被吹得呼拉拉正响。“厂兴我荣,厂衰我耻”,这句口号他可以倒背如流,但从来未往心里搁过,也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自己与企业的关系。“厂子好赖,那是头儿的事,用咱操个啥心。”他始终这样认为。“厂子垮了更他妈好,出外干点啥也比这儿挣得多。”别人这么说,他也这么跟着说,好像有天大的本事没处施展似的。可事到如今,当他再次看到这条标语时,已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辗转反侧,床板压得咯吱做响。眼前闪过的全是车间工作时的情景,一股强烈的怀恋之情油然而生。推窗远眺,厂区那闪烁的灯火竟使他眼眶一阵发潮。“那里才有我的位置啊。”他顿悟似地喃喃自浯。
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是妻。浓浓的夜色中,二人久久地依偎着,面向厂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