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奇遇
文/程智慧
正是下班时候,顺便去菜场买菜。
昨天吃的是蒸米饭,前天吃的是炒米饭,今天再做米饭,一家三口老陕都得绝食。咦,这车葱不错。
“嗨,乡党,咋卖?”
“六毛。”
“便宜点?”
“少一分不卖。”
这老头,三大五粗,看就一副倔样子。
“哎,给我称。”
是一个时髦姑娘,脸上五颜六色的。我收回迈出的一条腿。算了,不看人脸看菜脸。
“斤六两。六毛六。”
什么?在我纳闷中,买菜姑娘有零有整地放下六毛六一转身淹人人流。又一捆葱占领了秤盘,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一麻袋高两麻袋粗,没腰的身上不协调地顶着一个小脑袋,鲜艳的两颊一看就知道是个高血压病患者。
“二斤七两,一块两毛七。”
中年妇女随手递上一块五。一毛,又一毛,卖菜老头从脏兮兮的饭盒零票中认真地拨拉着。“行了,行了。那三分送给你吧。”中年妇女带着一身活泼跳动的肌肉美嗞嗞地走了。但一句“瓜熊”却真真切切让我在嘈杂中逮住了。
我抓着葱问:“家住哪?”
“灞桥。”
“天天在纺织城卖?”
“都是娃跟他媳妇卖。今儿个媳妇他爸过寿,娃病咧。把他家的!”说着提起秤:“二斤八两。一块两毛
“别急别急。”我又拿起两根葱:“凑个整数”。
“三斤。三六一八。一块八。”
至此,我终于明白他的帐是怎么个算法。
“给我称。”
“哎,你往过让一下。”
“快来,是这个……”
好家伙,三分钟不到涌来了四五个中年妇女,旁边站着的正是骂卖菜人“瓜熊”的那位。我急了,对卖菜老头说:“一个一个称、慢慢算。”
“哟,人家五六十岁了没你精。买好了给咱让让。”话没落音,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两只屁股一起用劲把我挤开了。
也真是,不沾亲不带故,我操那门子心?伯伯们坑我们的时候也不少,权当给他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不过,照他这卖法,一车菜本儿能捞回来就不错了。
“大姐,要肉不?后腿。便宜咧!”在即将走出自由市场时,我无意的目光让最后一个肉摊上的小伙子逮住了,立即抛来一串热情的招呼。对我们家来说,米饭离不了鱼肉,面条离不了葱蒜辣子醋。我犹豫地下了车。
“尽瘦肉。检疫过的。早上五块八,这会儿五块。大姐,咋样?”小伙子把一块肉拎在手里左右翻转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展示着。
这肉确如小伙说的,肉很薄,干干净净。我还在迟疑,肉已被小伙子麻利地扔进秤盘:“整二斤,十块。剔不剔皮?要绞墙根跟有个水管洗洗,咱有机子。”
我终于被小伙子的一张笑脸和殷勤打动了。臊子面也是俺那父子俩爱吃的,买了吧。
“给……”我刚发出半个音,手插在口袋动不了了,五块钱买了葱只剩下三块八,别说两斤,一斤也买不走。我挺不自在地说:“对不起。我钱不够。让你白忙活半天。”推起车子就要走。上个星期天在“招商”买衣服也是这尴尬的场面,被人家呛了一句“没钱还乍势呢”,气得我一天没吃饭。
“哎哎,大姐大姐,”我的车衣架被小伙拽住了,把装着肉的塑料袋放我车前的篮子里:“肉今儿个先吃,钱明儿个再给,咋样?”
我愣了:“啥!明天?自由市场这么多人谁认识谁?你不怕我跑了?”
“大姐,看你说的,给不给十块钱的事,我就当在你这儿试验呢。”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奇事怪事咋都让我碰上咧。试验就试验!
我进了家门先找出秤称了称肉,二斤,不多不少。
我把做好的大小两碗油泼面摆在了那父子俩面前,葱花的香味引得他们头也不抬地吃得底朝天。
我翻遍小药箱终于找出了勉强对症的“牛黄解毒丸”和半包“痢特灵”。
我让丈夫翻出了记着省电台投诉热线的电话号码和消费者协会地址的小本子。
我严肃地告诫父子俩,不许出门,不许开电视,不许做作业,都守着我,发现有啥不对赶快往职工医院送。
一切准备就绪。
我在他父子俩诧异的目光里端起一大碗臊子面吃起来。
第二天,我乐呵呵地把十块钱送给了卖肉的小伙。现在,他已成为我们一院子七八户人家的朋友。
那个卖葱老汉再没见到。每天下班自由市场经过总想起那件事,但从没向人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