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发(小说)
文/冬梅晓艳
这位女士坐在椅子上时,并没引起张锋的特别注意,但她解开头上的发髻,娴雅自如地扭动了一下脖颈,那一头飘柔的黑发立即像瀑布似的披散开来,这才使张峰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惊呆了,真的惊呆了。自从他在街头干起理发的营业后,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令人赞叹的美发!他在电视上看过许多推销洗发膏的广告,那屏幕上飘的秀发是经过“艺术”处理的,视觉效果虽然很新奇、很漂亮,却很不真实。而此刻,他实实在在地看到这种真实效果,可又不敢相信了。
“还等什么?剪吧,剪掉它!”女士以冷冰冰的口气催促道。
张锋的手心儿出汗了,他迟疑地说:“您真的要剪掉……这头发太……”
“你是怕我不给你钱吗?我已经说过了,剪掉它,剪得越短越好!”锋利的剪刀终于“喀哧喀哧”响起。张锋用左手十分仔细地攥住每一缕发丝,尽量不让它失落,手里逐渐产生柔滑、厚实、如握绸缎般的感觉。他把剪下的发丝轻轻放在身边的小方凳上,抬头一看,竟发现四周围了一大群人。他的心脏突然一阵疾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他替那女士解去白罩单,刚要询问是否要带上剪下的头发,女士根本不容他开口,往椅子上放了一张纸币,便匆匆离去了。
围观的人们叽叽喳喳,张锋一句也没听懂,因为他正处于梦幻状态。他用手绢把那头发扎成一束,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有人大声对他说:“这把秀发可卖好多钱!”张锋甚感恼火,热血腾地涌到脸上,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他提前收摊了。
从此,他的生意莫名其妙地兴旺起来。有不少大概目睹了他给那女士剪发的场面,特意来找他理发,而且总要在闲聊时向他打听那位女士的情况。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些人说话的口气过于神秘,但明显地夹杂着低级趣味。另有些干理发这一行的人,对他的生意看得眼红,硬是厚着脸皮把椅子、凳子摆到他身边,跟他争抢主顾。张锋本来是把理发当作第二职业的,为了多增加一些收入。可现在,钱赚得再多心里也不舒服。于是,他干脆放弃了这块“地盘”。带着理发家当去开辟一个新处所。
生意清淡下来后,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了,在默默地等待主顾到来时,他不禁又想起来那位女士和那一束非同一般的美发…
时间如消逝的行云流水,那女士的相貌及冷峻的神态均已淡漠下去,唯有这束头发仍保留着鲜明的美感。这束头发在张锋看来就是美的象征,美的化身!剪掉这样的美发,无疑是对美的践踏或破坏,而想到那捉摸不透的、更深一层的含意。他的胸腑内很不是滋味。
深秋过后,残叶飘零,失去色彩的天地即将被寒冬统驭。张锋上街头理发的数越来越少,最后只选择睛朗的星期天才出来。一日黄昏,他正准备收摊回家,一位穿风衣的男子走上前要求理发,张锋打量了几眼,见对方的头发长短适中,无可挑剔,但对方不等他发话便坐在椅子上。张锋用梳子梳理一番,却没法动剪刀:“我觉得……您没有必要修剪头发……”
“你就看着剪吧,我不乎。”那男子的态度随和中隐含着某种决断。张锋只得小心谨慎地剪了两下。
“我猜想,你过去不在这个地方理发,对不对?”
“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好,那我就挑明了说。”男子慢慢扭过脸来,“几个月以前,你一定为一位特殊的女士剪过头发,那女士的头发非常美,你不会没有印象吧。至于剪掉的头发,你或许也不会轻易丢掉……”张锋说:“我不想否认。”
男子一把扯掉白罩单,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张锋,激动地说:“我……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能不能把那些头发还给我?因为……那是我妻子的头发。”
她自己为什么不来索取?”
“我们离婚了。”男子降低了嗓音,“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愤然剪掉了一头美发。现在嘛,我们又要复婚了——她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让我替她找回失去的美发”。
张锋与那男子对视许久,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渴求重新获得幸福生活的一切期盼,他微微喘息着,嗫嚅道:“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把这一束头发……还给你。”
第二天,两个人如期相会于街头一隅,张锋把保存了数月的那一束美发,放在那男子的手掌上,男子将美发紧贴在胸前,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掏出钱夹。张锋摇了摇头,指着那一美发说:“别再失去她了。”
张锋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看到那男子急促地穿过街道,朝对面的一位女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