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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7月15日
公众视角
03

午子山看鹰

刘隆有

初夏,去西乡采访,忙里偷闲,应几位友人之邀,爬了一回午子山。

午子山,陕西省西乡县之名山也。去西乡而不爬午子山,如同上山东不登泰山,下四川不登峨眉一样,那是要被人笑话的。我身也懒,多年前虽去过一次西乡,却没去爬午子山,这些年,愈来愈成为心头一件憾事。

不过,关于午子山的种种好处,却早已灌满双耳。

有人叹其险。虽海拔不过1100多米,却几乎是拔地而起,于西乡盆地边缘奇峰陡矗,攀援颇费力气。山从人面起,云傍发际生,特别快到山顶那段路,不得不手脚并用,一步一喘。而一旦上得山顶,四望皆低,置身烟霞,飘飘欲仙矣。

有人赞其奇。漫山望不尽的白皮松,枝杆一律银白,日光下,月色中,闪闪灼灼,如鱼鳞跃海,煞是壮观。树形则千姿百态,各异其状,或如龙盘蛇绕,或如虎踞狮蹲,或如伞开,或如塔坚。白皮松乃世间罕有之三叶松,唯我国独有,唯午子山独有纯林,故此景也唯上得午子山方能一见。一奇也。山侧有大峡小峡,其间有风洞、渔洞、鹁鸽洞,尤以“圣水灵潮”、“龙洞飞泉”景观怪异。前者乃一间歇泉,水自石穴涌出,每日三潮,日日同时,潮至则水浊,潮退则水清。后者为一洞口瀑布,飞泻如练,以石击洞,则喷出水柱,投石愈大,水柱愈高。此种景观,也为世所罕见,据说唯有苏州、杭州、贵州等地偶得一赏。三奇也。盛产茶叶,饮誉海内外的“午子仙毫”即出于此。其汤色淡绿明亮,香味清鲜持久,叶形舒展如兰,且富含天然锌、硒,常饮之,可清心可明目,可防病可抗癌,被评为全国名茶,定为陕西外事礼品。倘以该县牧马河水烹之,其色、味、形尤佳。所谓“午子山上茶,牧马河中水”,不知让多少茶客诗友心向往之。三奇也。至于山间朝霞之雄秀瑰丽,热风洞口暖气之温和宜人,等等,你若愿听,那“奇”还多着呢。

有人赏其古。据现存碑碣,南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年),曾于山上重修顶观,并植松柏万株。说明至迟在北宋时期,午子山已被开辟为道教圣地。如今,午子山左侧的飞凤山绝壁上,尚依稀可辨“飞凤山”三个古朴的大字,传为张飞手书。则午子山之开发史,还可推至汉末三国。午子山顶观建筑群中,有一小阁,俗称“娘娘暖阁”。古老相传,说是刘邦为汉王时,其爱姬戚夫人常到午子山进香焚轮,此暖阁便是其休憩之处。午子山之历史,似又可推至秦末汉初,公元前二百多年了。还有比这更古的呢。舜之好友善卷,当年就隐于此,舜常来看他,携手观景,“仙人坪”、“圣水峡”这两个地名,就是为纪念两位古圣所起。如此论来,午子山古远的历史,似还可推至三皇五帝之际,地老天荒之时呢。

然而,爬了一回午子山,在我心扉上印迹最深的,却是鹰。

怀着一种朝圣的心理,我们一行四人,在肃穆庄严的氛围中,爬上了午子山。

友人介绍,午子山为陕南旅游和香火胜地,每年农历春节、清明、三月三、九月九,进香和旅游的人们从各地蜂拥而至,山径为之人满,一路香烟氤氲,彩旗招展,如同举行盛典的闹市。我们上山这天,人虽不多,但一上山,便见背风之处,有快燃尽的香蜡,虔诚的人们,已早行于我们之前。此情此景,把我们对午子山的崇敬仰慕之情,酝酿得愈发浓烈了。

没走多远,便来到午子山三观之一的底观。这里虽挂着“午子山文物管理所”的牌子,几间屋子却皆空空如也,唯一群雏鸡,战战兢兢地在一株古树下觅食。这是一株古桂,苍老却葱郁。向看守文管所的那位同志打探树龄,他黯淡的目光突然一亮,说此树植于明代,距今600多年了,许是得了午子仙气,愈长愈壮实呢。再问:既是文管所,咋不见有文物?我目光重又黯淡下来:经费奇缺,诸事难办呵!

叹惋一阵,继续爬山。和刚上山时一样,仍为土路,也较平缓,四望皆灌木野草,并不见异树怪木。真个是看景不如听景,那神之乎也的所谓“险”、所谓“奇”,到底在哪里呢?正思念间,脚下的路渐渐的陡了,石也多了,开始汗流浃背了,气喘吁吁了,两腿也打颤了。而白皮松也出现了。确实与一般松柏不同,除树杆青中泛白外,似乎更显英姿勃发些,一般松柏,难免给人一种苍老之感,白皮松却极富朝气,让人充分感受到青春之美。

和白皮松同时映入眼帘的,是在松林上空盘旋的鹰,而且不是一只两只,第一次看见的便有七八只。对于我这样久关书斋的人,鹰怕是有20多年不见了吧!如今一下子碰上这么多,真让人大喜过望。不觉轻吟起《诗经·旱麓》中的名句“鸢飞戾天”,仔细观赏起来,竟被同伴拉下好远。

上至中观飞凤亭,白皮松渐多渐粗,鹰也更多起来,但总是在松顶盘旋,不肯远去。

刚才一路爬来,眼中所见,除了路,便是树,登上飞凤亭,始见午子山顶巍然于白云缭绕之中,竟是那么近,仿佛就在面前,举步便可攀登。乃至真爬起来,却让人觉得愈爬愈远,及乎不可企及。一律的悬崖绝壁,一律的笔陡石径,一律的举步维艰……但愈是绝壁处,白皮松愈是长得粗壮劲挺,青春风流,似乎完全沉浸在“得其所哉”的陶醉之中。而有松处必有鹰,凡鹰皆显休闲,只是平展双翼,悠悠乎乎地在松林上空飘弋。

见贤思齐。被松和鹰的潇洒倜傥感染,脚下虽然艰辛异常,心中却尽是美感,腿上也劲头十足,终于在大汗淋漓中,一鼓作气爬上了山顶。

立于南天门上,举目看去,果真四望皆低,放声长啸,则天地为之共鸣。头上红日,腰际白云。无尽的松海,在脚下汹涌,数不清的苍鹰,在脚下盘旋。大小峡水,如细练被风吹起,缭绕天际……此时之感,不唯飘然欲仙,更觉有一种浩然之气,激胸荡肺,油然想起那两句令人豪情满怀的古语:不飞则已,飞必冲天;不鸣则已,鸣必惊人。噫!横空出世,问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怀此感慨,再去看午子山顶观,便多有不中意处。顶观建筑,为午子山三观之胜,面积不小,但皆破旧不堪,唯两尊铁神像颇有价值,传为明代之物,也都锈迹斑斑,无甚光辉,一尊神像的头还于文革中被人砸掉,至今无从寻觅。午子山原为道教胜地,如今却道、释、儒、俗,各路神仙杂处—起,任游人随意膜拜,任神仙相望讪笑。问管理人员,自有许多苦衷,不仅经费奇缺,连他们吃粮用水,都得山下去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尽其所能,保护着山上的文物建筑和珍贵林木。

下山后,总觉得有什么没看透,不禁一步一回头,再去看那山,看那松,看那鹰,看那白云生处的午子山人。一个想法突然跃上心头:今日所见,一皆鹰也!

你看那午子山,奇峰陡起,直入云天,不正是一只轻舒劲羽,翱翔太空,气度非凡的鹰么?

你看那午子山中无尽的白皮松,不正是一群敢于征服险恶,敢于向绝处开拓的无惧无畏的鹰么?

你看那午子山上土作和劳动的人们,不正是一些只顾飞翔,不管其他,一往无前,风雨不避的坚毅顽强的鹰么?

午子山鹰光辉了一座午子山,光辉了一个西乡县。

登了一回午子山,我也能变成一只鹰么?

此行匆匆,午子山的妙处未能尽赏。归来查史,又知所谓戚姬焚轮、善卷仙隐之类,不过姑妄之言。但午子山在我心目中依然留下了不磨的美好印记。

午子山看鹰,值得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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