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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9月20日
憩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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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石碾(散文)

文/西风

多年以后,故乡的石碾依旧在我的记忆中苍凉而又忧伤地转动着,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宛若一首古老的哀惋的歌谣,经久地弥漫在我的记忆深处。当我明白了石碾与人生的某种相通之后,身在异乡的我,是那么渴望见到故乡的石碾,见到那头上蒙着眼罩的驴子茫然地陀螺般围绕石碾转动的情景。

石碾不但是村庄最古老的写意,而且暗示着生命的某种凄惋和无奈。那时故乡没有电灯没有粉碎机,村庄唯一的石碾便成了一道耐人寻味的风景。少年的我吃力地转动着石碾,热汗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之声从脸腮上滑下,倾听着石碾碾碎粮食的细微的声音,我感到妙不可言,也许那时我并未看穿乡村这一古老的风景,因此我饶有兴趣推动着石碾,天真好奇的心在沉重的吱嗄声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染纤尘的心总是在某种期待和憧憬中激动着,仿佛那古老的石碾在孕育着我清新如月的未来。

然而逾过不惑之年的我回首故乡的石碾时,那种纯净的心致早已荡然无存,我追溯着驴子围绕石碾转动的情景,忽然感到,用动物取代这一原始的人工劳动,实在是人的聪明之举。可是,人又为什么将驴子戴上眼罩,让它在短暂的黑暗中茫然地围绕石碾转动呢?我不知道石碾的轴心对驴子起多大作用,但我知道,人们将驴子的眼睛蒙上的意义,一方面不再担心它偷吃石碾上的粮食,一方面不再担心驴子因周而复始的转动而头昏眼花。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英明的发现。可是多年之后,当我远离了故乡的石碾,却悲哀地发现,给驴子戴眼罩的意义远非如此,因为人在转动时是从不戴眼罩的,人喜欢在明白无误的环境中劳作,而负重的驴子就真的喜欢在黑暗中摸索行进吗?这可能是一个十分荒唐的反问,但是谁又关心过一头被戴上眼罩的驴子围绕石碾转动的心情呢?说白了,通常人们认为驴子没有心情可言,因为驴子只是人类财富的象征和役使的工具,驴子在黑暗中是无法明辩方向的,它机械地转动只是出于人的某种需要,由此,我不知道这是驴子的悲哀,还是人的一种悲哀。

有诸多的文人墨客赞美过乡村的石碾,甚至赞美过听话驯从的驴子,而我则不言,我只是咒诅石碾和驴子。我是说,假如那头驴子稍有一点反抗精神,它也不会被戴上眼罩周而复始地机械地运作,这应该是一头具有叛逆意识的驴子。可是驴子的主人一定会破口大骂,这是一头犟驴!主人甚至会抽动手中的鞭子使驴子就范!由此你有没有发现,转动的石碾蓄含着某种寓意吗?实在说来,一头驴子的好坏,因判断标准的不同而大相径庭,但不论怎样有个性的驴子也将因戴上眼罩在主人的淫威下失去风彩,而没有个性的驴子如同没有个性的人一样,是毫无生气和创造精神的。

在日新月异的文明时代,古老的石碾距我们已经相当遥远了,但那片并不模糊的记忆却令我玩味不尽。我是说,尽管故乡的石碾已经不复存在,但由此引伸的话题却是凝重的。当然,人并不是驴子,但是如果失去了自己鲜活的个性和明确的生活目标,茫然地围绕时间这个轴心机械地转动,又同石碾旁的驴子何异呢?换句话说,生命的存在是以鲜明的个性和进取精神为标志的,任何盲目和盲从,都将使自己的人生坠入昏暗的悲哀境地,即使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你也无法发现前行的路标……

故乡的石碾,依旧在我的记忆中“吱嗄吱嗄”地沉重地转动着,那头被戴上眼罩的驴子,依旧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沉重而又笨拙的石碾,唱响的何止是乡村的晚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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