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飞越一群白鸽（散文）

文/田长山

忽然有一天，窗外传来鸽子咕嘟嘟的叫声，温馨而柔和，如家乡日暮时弥漫的炊烟，如响过鲜花青草香味田野的柳哨，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年轻而活泼。这个城市，在钢筋水泥中翻腾的带上永恒性质的喧嚣，一瞬间逃逸得无影无踪。

他并没有养过鸽子，父兄们教导，要得穷，翻毛虫。鸽子，是不能玩的。他家乡那蓝天上，带着悠悠的鸽哨，为日子增加祥和之气的精灵，大多是村中爱好者的杰作。他见过他们为鸽子刻葫芦哨、刻竹哨时那专注的样子，以及眯缝着眼睛，用嘴向哨上吹气时的得意中鉴赏的神情。每逢集日，他们就愉快地背上自己的鸽笼，到集上去倒换自己的鸽子，一旦有一只鸽子卖上了好价钱，或者有幸买回来一只好鸽子，村里的鸽子爱好者们，就要有一阵议论。忽然，天空有不知是哪村人放的鸽群飞过，这时候，会有人飞快地跑回家去，打开自己的鸽笼，放出自己的鸽群，和天上的鸽群一起混飞，企图“挂回”别人的鸽子。那些眼硬的雄鸽，以自己的健美和伶俐，有时就会把别人的爱美的雌鸽挂了回来，往往就会有一场需要调和，需要说话的纠纷一时间在村里纷扬。鸽子爱好者们的举动，为一般的庄稼人难以理解的，困难时期，粮食那样金贵，为数已不多的鸽子，也有一口粮食维持着自己的种系，没有听说过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那一位养鸽人杀了自己心爱的鸽子。他以为是鸽子，为家乡那时候凄凉寂寞的天空保持着一线生气。

他没有养过鸽子，但是给别人送过鸽子。那时候，他正为自己不能走出自己的家乡而苦恼万分。他正在想方设法地取悦于掌握着自己命运的人，想让别人为自己开一扇走出“农门”的大门。一位鸽子的爱好者的兄弟有这个权力，他于是在他的同学那里要到一对昂贵的信鸽，作为礼物，送给他，但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信鸽为爱好者带来欢乐，并开了眼界。但是，信鸽是不容易养的，也不知道它们负有这样重要的使命，结果又双双飞回自己的旧窠。家乡智者告诉他的“小去处买动霸王”的智慧，就一并泡了汤。他那时候，正在把学习医术作为改变命运的出路，于是就又格外勤快地为权力者的母亲看病想获得一线好的命运的转机。后来，他终于跳出了“农门”，他的这些小小的人生技巧，多次让他感到卑劣，在享受荣誉和赞叹时，他越是不能饶恕自己。

他的窗前，不时有白鸽飞过，有时还落在他们家的窗台上，扭着头，用它们天真无邪的眼睛，漠然地看着他。清晨，还不等他醒过来，那咕嘟嘟的叫声，就把他从睡梦中唤醒。有时，这些洁白的鸽子，象一片带响的白云，在空中飘过，孩子们会以无瑕的爱美之心，发出惊呼和感叹。他也赞叹，有时心情又不免黯然，以为自己有时候确实还不如一只鸽子。他想，在今后的生活里，该不会再做那些让自己的灵魂一辈子也难以安宁的事，难道人还不如这些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