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一名“将军”的父亲

□文/陈源根

这就是父亲。

他手握着弯弯的镰刀，在收获自己的耕耘。随着一串串“嚓，嚓”声和一道道耀人的弧线，玉米杆倒成一片，躺在灿灿的阳光里。父亲瘦削苍老的身子，弯成一张弓。明媚的阳光照着父亲那古铜色的肌肤，照着那蓬松的白发，照着那湿透的衣衫，给父亲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微风轻拂，撩起父亲褐色的衣衫，又将白发吹向脑后，凄楚而动人。

在父亲的身后，我静静地站着。我从没有这样仔细地解读父亲，如咀嚼一部厚重的作品。父亲在忘我地劳动，以至于当千里之外的儿子猛然出现在他的身旁时，他也毫无察觉。

“爹——”我动情地喊了一声。父亲抬起头，转过身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惊喜，嘿嘿地笑了。“回，回来啦。”父亲撩起衣衫抹一把满脸的汗水，那黝黑的面孔布满了红光。“你看，这大热天的。”

父亲啊，我亲爱的父亲，你总是想着别人，从未替自己着想。

谁知道，你可曾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你是共和国的功臣，那遍身的伤痕诉说着你不朽的功绩，你本该留城做官、享福，你却并不潇洒地挥挥手，告别了那炙手可热的一切，回归故里，在山旮旯里耕耘。

我曾疑惑地问：“你干嘛有官不做，有福不享？”

父亲说：“有官，我做不好；有福，我不能享。我闭上眼，就看见那些倒下去的战友，就听见冲锋陷阵的呐喊，我身后有一双双大眼盯着我，我能去贪图享受吗？唯有踏踏实实做点事，才能无愧于长眠九泉的烈士。”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终日劳作，自己的事，别人的事，公家的事，他主动去做。他常把政府发给的津贴，把家里卖肥猪的钱救济乡邻。在人们的眼里，他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一个可敬可亲的老人，一位普通的百姓。

父亲扯把玉米杆让我坐下。我们近在咫尺地对视着。父亲更衰老了，苍桑岁月在父亲刚毅的脸孔上留下了刀凿般的痕迹。我想起了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我眸子里的父亲不就是一幅震憾人心的肖像作品吗？泪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在市场经济的惊涛骇浪里，在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中，父亲啊，你拥有的品质，你身上闪烁的光辉，圣洁而动人，把我们的时代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