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老人
张鸿涛
骊山脚下有一位老人。我散步时常常见到他。
他佝偻着身子,一手提笼,一手拿铲,在东花园到兵谏亭这一段山路上转悠。这一段山路是登游骊山的繁华地段,路旁摆摊设点多,人员流动快。老人在山路旁拾着游客扔下的啤酒瓶,健力宝盒,拣拾着扔下的馍块,摊点旁乱撒的剩饭,然后放在路旁的泔水桶。
如今的青年男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特别是节日期间,这些游览骊山风景的青年:崭新的西装革履,考究的毛料茄克,手提一台小收录机,显得浪漫潇洒;要么,款式新颖的红底黄花绸裙,身挎袖珍相机,显得文雅不俗。他们一见到山路旁这位身着过时而又发白的灰布衣的老人,有的哼着流行歌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有的投以鄙夷的目光,昂首掩鼻而过。
每次和老人相遇,看着他那慈善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神情,我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涌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的滋味,想起了我那在故乡土地上整年耕耘了一辈子的年迈的父亲。我便赶快走到他身旁,微微笑道:“老人家,让我替你把笼提一会儿。”老人喃喃恳切地说:“我行,我行……”
有一次,一位衣着人时的青年在东花园附近的饭摊上吃饭。吃毕正要把剩下的馍块往山下扔,老人看到后,他那花白的胡须抖动了几下,又喃喃恳切地说:“别扔,别扔……”我心里一阵酸楚,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天气蒸热,突然天空一层乌云,骊山戴“帽”,刹那间打雷闪电,下起阵雨。骊山上的游客们一时慌了手脚,躲的躲,避的避。我也跟在人群之中。
雨霁了。我坐在路旁一棵柏树下小憩。只见这位老人蹒蹒跚跚地走来。他见到了我便指着手里拿着一个小黑皮兜说:“老大侄,你是读书人,看看这里面装的啥玩艺儿。”
我打开一看,有点儿惊讶:“美钞,还有护照,准是外国人丢了。”
老人一听,急忙诚恳地说:“这咋办呀!快送给人家。”随后把小黑皮兜儿放进笼里。
此时,从兵谏亭方向走下来两个外国游客,神色慌张,指来指去,沿着下山路不知想要干些什么。
我走上前去,那两位外国游客对我用手比划着一个东西,指着前面的方向用英语急急地说:“money(钱)。”
噢,我明白了:这两位外国游客丢了钱。我随即把他俩引到这位老人身边。只见老人那苍老的面容,认真的神态,用那像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拿起小黑皮兜儿,从自己灰布衣服里掏出一块都辨认不出什么颜色的手绢,擦干净小黑皮兜儿上的泥水,温和而恳切地对那外国游客说:“数数吧,看够不够。”
那外国游客一打开小黑皮兜儿,辨认出自己的护照,当即从小黑皮兜里掏出一沓美元给老人。老人指着附近那座小平房又喃喃恳切地说:“我家有,我家有……”
此时,骊山晚照映入山腰。我看到老人那核桃皮似的脸庞,发出了粲然的红光,显得那么平和安祥坦然。那佝偻的身躯似乎挺直了,显得那么高大。
我呆呆地望着这位老人痴想。岁月的长河昼夜地流淌着,带走了老人的许许多多,但是没有带走他那金子般善良的心。朋友,你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