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蜜

文/敦一平

我吃着母亲做的槐花麦饭，为一位儿时的小姑娘祝祷。

那一年也是三月，故乡的槐花不分富贵贫贱，开得热热闹闹，垂垂联珠，暗香浮动，招惹了不少忙碌的放蜂人。

我家的场院也来了位川西的放蜂叔叔，没携妻却带一弱女，黑瘦黑瘦的，扎着小辫，一双眼睛怯生生地躲着家人的友善。那年月，四川遭灾，故乡的日子也过得挺紧，好在一日三餐还勉强过得去，而那位叔叔每天却仅吃一顿稀饭糊糊，小姑娘常常饿得病恹恹地坐在场院的帐篷里，怔怔地张望。

一天午后，一家人正坐在院门里吃着槐花麦饭，谁也不曾留意，却突然听见黄狗汪汪地叫了两声。我悄悄地走近院门，才发现小姑娘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噙在嘴里，怯怯地向院里看。母亲幡然省悟，觉着似乎冷落了新来的邻居，就把小姑娘拉回家，又让我端了半盆槐花麦饭给叔叔送去。

一来二往，小姑娘和我混得稔熟，常常吃住在我家，逗黄狗玩，与小猫乐。有一天，全家人都忙着到后山春播，因为路远，中午就没赶回家吃饭，但是午后回来，母亲却意外地发现厨房门已被打开，案上的半盆麦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碗清亮剔透的槐花蜜。母亲很快地明白过来，正要给叔叔送去，没想到叔叔却拎着小姑娘，向母亲陪不是了。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一定遭到叔叔的训斥和打骂。可怜的小姑娘，她一定是饿得实在受不了，才偷偷地……我跑过去拉过她，她先是看看她父亲，又望望我母亲，才勉强地跟我跑出去。

此后小姑娘常隔三差五地给我盛蜜，而我还她的总是一碗麦饭，当然这一切想必她父亲是不会知道的。可是有一天，当小姑娘又背着她父亲偷偷地给我送蜂蜜时，却意外地让我母亲发现了。母亲虽没当面指责我，但那严厉的目光却让我羞愧难当。

事隔月余，槐花大都谢尽，小姑娘和她的父亲也不得不远走他乡，再度搬迁。光阴流逝，岁月蒙尘，并没留给我多少惦念，只有小姑娘怯怯的目光和离别时的伤感，让我至今刻骨铭心。

现在，虽然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每当槐花飘香，我吃着母亲所做的槐花麦饭时，我总是默默祝祷，但愿当年的那位小姑娘的生活也如槐花一般馨香，如蜂蜜一样甜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