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一声炮响,震撼了采空区,有毒气体大量涌出,造成10人中毒死亡。这是又一幕滥挖滥采、野蛮掠夺煤炭资源造成的惨剧,村办矿承包人——矿长郭志忠也在这幕惨剧中结束了他的人生旅途。
炼狱悲歌
——铜川“2·14”重大煤矿中毒事故采访札记
这是一起迟早要发生的事故。
1998年2月14日零晨1时,铜川市郊区金镇关镇崔家沟村第二煤矿承包人郭志忠未按有关规定报批,私建井口,一声炮响,穿透采空区,大量有毒气体涌出,当班作业的12名工人中6人被毒气熏倒,6人死里逃生。郭志忠盲目带领3名工人下井抢救,下去就没上来。2时30分,崔家沟煤矿救护队赶到,先后入井4次,至4时20分,井下的10人全部抢救出井。当时,8人已死亡,另两人经抢救无效,分别于7时和9时死亡。在这起事故死亡者当中,年龄最大的57岁,最小的22岁。有两人到矿上仅两天就丧了命,有一家兄弟3人同时遇难。
作为一名从事安全生产报道的记者,我曾多次采访过一些重大煤矿伤亡事故,最怕见到死亡家属哀痛的场面,最怕听到死亡家属那撕心裂肺的哀号。我的笔不敢去触及被悲痛折磨着的那一颗颗破碎的心。然而,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令我震惊,以致不敢大口呼吸,深怕我的喘息声惊扰了亡者的亲人对尚未走远的亡灵的追思。
这是一起十分典型的野蛮冒险作业,酿成的重大中毒事故,对失去亲人的家庭,悲痛是难以诉说的,损失也是无法用数字统计的。我和省总工会的同志驱车去距我们住地不到20分钟路程的耀县瑶曲镇东凹村,这个不算大的村子在这起事故中,一下子死了4个人。陈家有兄弟4人,现在只剩下老三。年近70岁的老父亲跪在每天接儿子回来的村头,泣不成声。老母亲自听到三个儿子都死在井下,就躺倒起不来了。连日来,附近村民数百人不分老幼,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自动前来帮助料理后事。邻村有一个80多岁的老汉,拄着拐棍走到半路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声地哀哭,痛苦地捶打自己的前胸,被大家搀了回去。老百姓是善良的,尽管要承受这难以承受的痛苦,但没有一家去找政府,去找矿主家闹事。说起矿主郭志忠,都说他自己也搭进了性命,对死了的人还要说什么呢?是的,造成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赚钱心切,搭进了自己的性命,他留下的是一个为他悲痛的家庭,及一个60米深的黑洞洞(郭志忠私建的井口60米深),还有一摊理不清的债务。
我是在老郭安葬的前一天,由金镇关镇党委王书记陪着去了他的家。其他死亡者的安葬和善后事宜都是由政府出面安排的,唯有郭志忠的尸体安葬是他的亲属和一些朋友帮助进行的。
在采访中,我了解到老郭的老家在潼关,六十年代因“盲流”被劳改三年,释放后留在崔家沟煤矿就业。他做过豆腐,办过砖窑。从1984年开始办煤矿,他先承包南庄矿挣了些钱,但后来又承包一个小矿后赔了,去年秋才承包崔家沟村第二煤矿。熟悉老郭的人说,他是个讲义气的人,折腾了一生,是不甘穷困。老郭办矿肯吃苦,只要开工他吃住都在矿上。他给工人的比别人多,当天干活,当天兑现。他宁可向别人高息借钱,也不拖欠工人的工资。但是,老郭没多少文化,用一个矿长的话说,他办矿没有长远打算,生整,蛮干。他听说有一个不错的瓦检员,他用每月1200元薪水聘请,但这个瓦检员不跟他干,说他听不进别人的建议,不注意生产环境的改造和投入,光知道蛮干。
我们到老郭家时,天空下着小雪。
这是崔家沟煤矿旧矿部的几间房子,老郭租下来,临街的一间办了个生产配件门市部,家里死了人,我去时门市部的门早关了。后面有几间房是老郭和家人住所。老郭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出嫁了,儿子才17岁。
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矿主的家。外面都说这些年老郭办矿没有一百万,也有50万。我仔细打量了这个家,几乎没有值钱的东西。老郭的老伴躺在床上,几天水米未进,床的上方挂着输液的瓶子。娘家的妹妹和妹夫都从河南老家赶来,老郭的一个亲戚也从潼关赶来了。他的亲友说,老郭这一走,这一家可惨了,安葬老郭的棺木还是大家凑钱买的。
老郭私建的井口,曾被有关部门检查时多次责令关闭,老郭却置之不理。他投入了不少的钱,“只要出煤就见钱了”,老郭象输红了眼的赌徒,他拿自己和大伙的生命做赌注,铤而走险。
郭志忠的悲剧绝非偶然,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还有相当数量的一些人,不珍惜自己和他人宝贵的生命,编织着野蛮掠夺煤炭资源的发财梦。醒醒吧,与郭志忠做同一个发财梦的人们,不能让悲剧再重演! (艾凡)